一个农民工的历史第六章
长期干活儿的人，每天都承受着一定程度的身体压力，累，也就成了一种常态，逐渐的身体也就适应了，反而是薛福成这种平时不怎么干活儿的人，有一点儿劳动量就会造成很大的疲劳感，加上这几天一直没睡好觉，就感到了特别的不舒服，所以他快到晌午的时候，就先回了帐篷，本打算躺一会儿，却看到了那一挞子图纸，虽然自己看不明白，却也不愿意就此罢手，所以躺下来的时候，顺便就把它拿了过来，高高的举在眼前：“十年之后，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咦?这是----，什么玩意儿”?正当他一边儿哼歌儿，一边儿翻看的时候，他忽然发现，有几张图纸上，写着一些数字，像35x0.8x0.5,62x0.8x0.5，以及一些算出来的单位数字3600、2400之类的，数量还不少，有些图纸上有很多，有些少一点儿?有的图纸里面夹了张纸，上面也是一些算数儿题。看到这里，他可是躺不住了，一骨碌爬起来，放到大腿上，仔仔细细的观看，没错儿，这的确是后添上去的，昨天他和梁玉斌看的时候绝对没有。
那，这就是连城干的了。看样子应该是算的图纸上的一些材料，比如那个62x0.8x0.5应该就是厂房儿的一面儿大墙的地基。难道他会看图纸?这怎么可能，他初中都没毕业，拿什么去看图纸啊?但你要说他不会，那又是谁算的这些帐儿呢?李庆林?张炳林?六爷?这都不可能，其余的人也都是红砖大学毕业的，连接触图纸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可能看得懂?他又把这些人从头儿琢磨了一遍，依然没有发现可疑之人，便坐在那里，发起呆来。
“二叔，撞着啥了?晚上买两刀黑纸，左转三圈儿，右转三圈儿，我给你送送”。{在农村，有一种似病非病的病，叫撞客儿，也就是被死人或者什么胡黄白柳的缠上了，而治疗的办法呢，就是晚上的时候，让病人躺在炕上，有一个手拿黑纸，也在也有用黄纸的，反正就是上坟用的那种，在病人的身上，左转三圈儿，右转三圈儿，嘴里念叨着，念叨完了，转过身出去，找个丁字路口儿，或是十字路口儿，点上香一烧，人也就好了。这种方法现在依然在用，但连城这么说，完全是在开玩笑。}
“放你妈的屁”!薛福成刚要再骂他两句，梁玉斌也回来了：“又欠踢了吧他”。
“正好儿，在那儿给我踢他两脚”。
——连城早就跑出去了。这里薛福成也下了地，穿上鞋，从塑料袋儿里把饭盒儿和筷子拿出来，到厨房里涮了一下儿，打了点儿土豆儿，拿了两个馒头，出来找了几块砖，垒成一个小小的砖垛儿把饭盒儿放在上面当桌子，又拿了块砖坐在屁股底下，这才开始1吃饭。其他的人就简单多了，也有回帐篷趴在铺上吃的，也有找块板子垫着吃的，更有人干脆就席地而坐，一手拿饭盒儿，一手拿筷子就吃起来的。吃过午饭，略歇了一小会儿，下午继续干活儿。到了晚上，梁玉斌出去耍钱，连城也要走，薛福成才把他留住，问他图纸的事儿。
“我哪会看这玩意儿?这是志川儿算出来的”。
“张志川儿”?
“对呀”。
“他会看图纸”?
“你看，他姐夫原先是包工程的，他不在他那儿给他放线儿来着吗”?
薛福成也猛然想了起来。原来张志川有一个表姐，是九道洼的婆家，她的男人叫李兵，是个瓦匠，以前和薛福成他们都认识，还一起干过活儿，后来他就开始包一些小活儿，垒个猪圈呐、垒个院墙什么的，后来也盖一些民房儿，前几年呢，农村盖房子的少了，他就开始向城里发展，后来听说是盖楼了，但是好景儿不长，没过几年儿，他就陷到了三角儿债的泥坑里，盖完了楼开发商卖不出去不给钱，有的是卖出去了也不给钱，工人的工资和材料费人家还追着屁股要，弄得现在是连家都不敢回了，成年的外头飘着，到底人在哪里，根本就没人儿知道。张志川儿呢，从他进城就跟着他，开始也就是个小力工儿，但是脑瓜儿好使，有些活儿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加上是包工头儿的小舅子，自然受到了一些特殊的照顾，经常的就跟着放线儿员去放线儿，一来二去的，也就学会了，后来李兵就用了他，另外给他配了一个力工儿，两个人放线的时候就放线，没事儿的时候呢，也干一些零活儿，李兵不干之后，他也就失业了，按理说呢，他要是再找个技术员的工作也能有，毕竟这个时候技术员还是非常稀缺的，但是他自己也清楚，自己这点儿本事，真要自己出去单干，早晚得出岔子，虽然说他已经学了一些这方面儿的知识，却并不是专业，有不少地方儿还不明白，在自己姐夫那里，出了差错儿，姐夫可以给担着，到了别人那里，出了差错儿谁能饶得了你?所以他也就没再干，也是事有凑巧儿，正好儿薛福成这里招人儿，他琢磨着，力工儿虽然累点儿，到底没什么责任，于是就跟着来了。他干过技术员儿这个事情，本来知道人的不多，在薛家洼，人们都知道他在他姐夫那儿干活儿，具体干什么，谁也不知道。但是连城却是个例外，两家的关系从老一辈儿就特别的好，到了他们这一辈儿，虽然年龄上差了七八岁，走动的却跟亲兄弟一样儿，他不在家的时候儿呢，种地、收秋儿、耘地、苗肥，都是指着连城他们家帮衬，他们家地又多，加上他爹有病，里里外外，没有不求人儿的。所以他们家的情况，连城最清楚。这不是连城看到薛福成因为看不懂图纸着急就想起了他来，本来他也不愿意管，毕竟这是受累不讨好儿的事儿，但是连城说了，他也不好拒绝，便把自己知道的教给了他一些，那些数字，也正是两个人一起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