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农民工的历史 第四章

梁玉斌听到图纸两个字，先就楞了一下神儿，摸着下巴寻思了半天才开口说道：“图纸啊，我也不懂”。

这有些出乎薛福成的预料，但是转念一想，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农村人对建筑业方面的知识知之甚少，他们可能知道怎么干活儿，技术层面就一窍不通了。虽然梁玉斌是个木匠，但也是细木匠，打个家具，做个棺材之类的还行，看图纸，就不是他的强项了。但是眼下的情况，还必须有这么一个明白人，哪怕只是通路儿的这么一个人也行。他又把领来的这些人从头儿细想了一遍，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再找梁玉斌，虽然他不懂，人却很聪明，又有经验，两个人一起研究，怎么弄出点儿眉目来。也还别说，合二人之力，还真有了一点儿成效，哪个地方是混凝土，哪个地方是砖墙之类的，真还有了点儿眉目，但具体的用多少料，需要多少个工等等，他们就算不出来了。又研究了一会儿，还是毫无进展，弄得两个人头昏脑涨，最后只好罢手。

梁玉斌点着一根儿烟，盘腿儿坐在铺上，一边沉思，一边说道：“老二，照这么干，可是不行啊”。

薛福成被他说得一愣：“什么玩意儿，怎么就不行了呢”。

梁玉斌看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指了指图纸，说道：“我说的是图纸”。

薛福成还是没有完全明白，直愣愣的瞅着他。

“图纸这玩意儿，别说咱们不懂，就是咱们懂，咱们也不能给她看”。

“这话是怎么说呢”?

“她应该有个技术员儿啊”。梁玉斌磕了磕烟灰儿，继续说道：“咱们是干什么的呢?咱们是干活儿的，干活儿的，你就把活儿干好，这就完了，技术方面的事儿呢，就应该管技术的人来干。咱们干了，好了没功，坏了有错儿，再2还有一说儿，凭什么放着省心不省心呢，你说是吧”?

薛福成半晌无语，他本来也不愿意揽这档子事儿，无奈焦玉华死气白咧的托付他，说现在技术员儿不好找，让他先凑合着带着干，他也知道她是为了省钱，却不好拒绝，也就先答应下来了，他那时候也是想着梁玉斌可能会懂这一行儿，又担心一旦来了技术员儿两方面相处不好会有 麻烦，却没想到梁玉斌竟然看不了图纸，弄得现在左右为难。

梁玉斌见他不说话，也不好再说什么，抽完了烟，把烟头儿扔在地下，踩了一脚就出来了。其它几个帐篷的人也都还没睡，有的在听收音机，有的在填大坑，有的在掷筛子。梁玉斌来到张炳林这屋儿，看见他正和李庆林下象棋就坐了下来，不大一会儿，薛福成也过来了，扒了一会儿眼儿，到了九点多种，两个人才一起回屋睡觉。

两个人一进帐篷，当时就吓了一跳，放在薛福成枕头上的图纸不翼而飞。两个人急忙翻开被子床上床下的一通乱找，最后把连城的被子也翻起来，依然没有。这一下薛福成可乱了方寸，这图纸会不会看没关系，真要是丢了，怎么向焦玉华交代呀?这东西可没有备份儿，真要是丢了，让焦玉华再请人设计?那这钱谁掏?耽误工期算谁的?他不由得摸着额头做了下来。

梁玉斌还是比较冷静，他又四处看了一下，说道：“这丢是不可能的，还是谁拿了去”。

“谁拿它干啥呀”?薛福成无可奈何的说道：“能吃能喝的，谁拿去吃了、喝了，好玩儿的谁拿去玩儿了，一个图纸，谁拿它干啥?烧炕都不热”。

这话也的确在理，但是转念一想，梁玉斌又想到了一个人：“不是焦玉华来了吧，要是她来了，当不住的过来找你，看你没在屋，兴许是把图纸拿走了”。

“她来了咱们也能听着了啊”?薛福成依然一脸疑惑。

“她要是把车停门房儿1那儿你上哪儿听去”?

薛福成一想也对，于是两个人来到门房儿，到这儿一看，老焦头儿早就睡下了，两个人隔着窗子一问，焦玉华没有来，这下子，心就凉了半截。

“别是连城拿去了吧”?回来的路上，梁玉斌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拿他干啥”?薛福成不以为然。

梁玉斌摇了摇头：“没准儿，看着吧，没别人儿，跑不了他”。

薛福成这时候也忽然想起来，吃完饭之后，他在屋里看图纸的时候，连城回来过一回，跟他说话他也没答应，然后他就凑了过来，坐在自己身边儿看了一会儿，说：“二叔儿，你这图纸也不全呐，谁给你的”?他当时正在看得不耐烦，随口说道：“旁边儿堆一会儿得了，哪儿都有你一嘴儿”。连城于是就笑着出去了，梁玉斌出来之后，连城又回去了一回，见他还在看图纸就又凑了过来，笑嘻嘻的说道：“二叔儿，看的是烟囱啊，还是菜窖?正过来是烟囱，倒过来是菜窖”。他刚要骂他，他竟一溜烟儿的跑了。再之后，他也就出来了，那个时候，也就七点半左右，他们九点多才回去，中间这段时间，很有可能他又回去过。

“这个小王八犊子”，薛福成坐实了是连城拿了去，不由得怒发冲冠：“等他回来着，踢不死他”。

两个人回到屋，刚要出去找他，他竟然哼哼呀呀的从外面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图纸，薛福成刚要发怒，梁玉斌先就踹了他一脚：“小王八犊子，跟谁你都闹，这也是闹着玩儿的”?——薛福成反而不好开口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