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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之外(12)

推荐人:残照西风紧 来源: 阅读: 2.32W 次

冰冷,仿若九幽地狱的阴寒;寂寞,无边的没有了光芒的夜一般,侵蚀着我的心;紧紧禁锢我周身的监牢,让我窒息,简直没有了生的希望。但我是谁呢?此时的我又在哪里?这无边的黑暗,这难言的寂静,究竟是死一般的?我睡着了吗?躺在什么地方,是床呢,还是冰冷的地面?我还活着吗?为何这寂寞的世界让人如此心悸,一点生的希望都没有。我难以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但我又绝不相信自己已经死去。我死了吗?我不愿这么想,是什么让我对死亡如此畏惧呢?是这世间的宏图霸业?是人世的恋人那温柔的巧笑?是苍生不绝的呼唤?我迷糊了,一直找不到答案。这孤独的世界,仅有我一个人的思维在运转,它找不到出路,就像误入黑屋的小鸟,胡乱的飞来飞去,却又找不到离去的道路。

时间之外(12)

时间,滴答滴答的过去了。我仿佛看见了它,像一阵风,似一条河,漫过我的身子,踩在我的脸颊,最后悄然的走开了。过去很久了吗?这空洞的如死一般的沉寂的岁月,仅仅过去了一个刹那?或者于一个刹那间,千万年就过去了?我难以确定,只是觉得好孤单,好寂寞。在这个世界,没有一点东西可以唤起我的回忆。听不到虫鸣鸟叫,看不见青山绿水。没有风来吹拂我的苍苍白发,带给我温柔的触摸。这无边的寂寞啊,它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让我如此心伤,如一潭死水,完全没有了生的希望。我本该是这样的吗?这个寂寞的世界就是我原来的世界吗?或者说这个死一般无边空寂的世界就是我所期望的吗?

我不能回答,只觉得满心的孤寂,孤寂得让我想要落泪。好累,好痛苦。这漆黑得没有任何东西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我是什么呢?是一块顽石吗?任这疾风的吹拂,霜雪的侵蚀;是一棵小草吗?扎根于地下,抬起头,迎风生长。但为何我感受不到任何东西。太寂寞了,心中好难受。我真的想要休息了,在一片土地上,在河流中,沉沉地睡去。

黑暗啊,太过幽深了。我为何一直呆在这里呢?这除了黑暗便没有了一切的世界。我想出去,但总是力不从心,根本没有出去的办法。我太脆弱了,在无尽岁月里,在这无边的黑暗里,沉睡了又醒来,让我的精神弱小得像是风中烛火,遇上点风吹雨打,便要湮灭殆尽了。这寂静的束缚啊,让我在无边的世界里,却又难以移动分毫。我好想,什么风能吹进来,什么光能照进来,哪怕是片刻时间,也足以让我欣喜千万载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寂寞,又过去了千万年了吗?为何就不能有些许不同的东西出现呢?

不过,我竟能在这个死寂的世界寻求到些许快乐。那是我千万次醒来后,无意间发现的。当我知道自己竟然是活生生的生命时,内心的喜悦不啻于火山的爆发,那火热,那光焰四射的绚丽,使这无边寂寞的世界都充满了喜悦。但我究竟是谁呢?我来自何处?现在又是在什么地方……这些问题一直缠绕着我,像蚕茧一样将我紧紧包裹住,令我呼吸困难。纵使我并不清楚何为呼吸困难,只是模糊中记起在遥远岁月里那些斑驳的记忆,自己曾经历过这样的事。

仿佛又是千万年过去,我的精神已扩大到一定地步,竟是将一些记忆碎片拼凑了出来。这是前世吗?那遥远的已是模糊不见的记忆,是时间之河亿万年冲刷出来的吗?

但这些已不再困扰我了,自我知道自己是活着这一真切的现实时,这些问题就已消失不见。可是,在这难言的孤寂世界里,没有声音,没有光明,失去了一切色彩。只有我凌乱的思绪,独自飘飞沉浮,找不到停驻的地方。

我是有躯体的,但我孱弱的精神却是不足以探索到它,我感受不到丝毫它的气息。我不愿在这个痛苦的世界里,像无头苍蝇一样去胡乱地猜疑。好孤寂,也好寂寞。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受不到,但为何思想还能存在?死亡是件轻松的事,至少死了便可以不用思考任何事。可比之死亡,这无可名状的存在却是实在的酷刑,将一切感知封杀,却又让人能在这无感知的世界里思考,并且这思考的范围极小,小到连灰尘也不如。这种桎梏,真真让人觉得死亡竟是上天无比仁慈的奖赏!

不管如何,我知道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不是虚无梦幻的,而是真实存在过的,倒让我极为高兴。我极力去思考,将一切关联的东西结合起来,想寻求到我存在的意义。这死寂的黑暗,虽然还是那么寂寞阴冷,我却不再惧怕了。

自我有了清晰的意识以来,时间又过去了千万年。我不能清楚地记得,只知道这过程太为漫长了。但我又不敢确定,在这里,一切都是虚无的,梦幻的,不真实的,或许从一开始到现在仅仅是刹那间,又或许是亿万个世纪。这没有可以比较的东西,也就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作为时间流逝的参照。

我曾千百次怀疑自己是死去了的,是不存在了的。可是若这便是死亡,那么我何以能回忆起前世今生?但倘若这不是死亡,那我便要相信这是神对我的处罚了。世间的一切刑法,包括肉体和精神,与我所受的这种处罚相比,太过渺小了。在亿万年里,感知不到一切外在的东西,连自己是否存在都遭到怀疑。

更为残酷的是,在这样的世界里,却又不是真正的死亡,思维能真切地存在,能无边的幻想,感官被放大了亿万倍的去感受这孤寂。这样的刑法,若非是神的旨意,还有谁能拥有偌大的法力,令其千万年永生,却又千万年不活,真正的成了一个活死人。

我纵是去想象着死亡,但死亡却不会真正的降临。我把前世又或者是今生所经历的事,在心中回放了千百次。小时候在母亲怀里,撒着娇要东西吃;长大了,便骑在父亲的脖子上。后来,遇着了她,怀里拥着她娇柔的身体,说着纯真的情话。

直到一切都结束,结束于一次意外,但究竟是什么意外我又不能知道。只知道,在我远离那个世界而来到这个世界之时他们的悲伤哭泣,是那么撕心裂肺,这对他们而言竟是莫大的伤痛。我来到的这个世界,便是我去到他们身边之前所在的世界吗?死了,是否便要去到这样一个无边寂寥的世界?生命的开始,其实也是死亡的归宿吗?

某天,在我回想起母亲温柔的笑脸时,内心突然强烈的跳动起来。父亲那不善言,对我有些粗鲁的爱抚,此时竟是如此的亲切。而她呢,她可爱的小脸,此时是否已沾满泪水?她如夜莺般娇柔动听的声音,此时是否已嘶哑得成了嘤嘤的哭泣声?她如水般娇弱的身体,此时是否已因我的离去而变得呆滞僵硬?

我真想,真想回到他们的身边,真想用心的再去爱他们一次。不管上天是否愿意,我都要这么去做,我都要将我挣脱出来,整个的送给他们!于是我开始不满,愤怒的火焰在心中蔓延,沿着一个中心,向这个无边黑暗的世界焚烧而去,想要挣脱这禁锢着我的世界。

突然,我感到了一阵冰冷。那一瞬间,所有幻象都消失了,如石头落入平静的湖面,荡起了片片波澜便消失无踪。我感受着这新奇的感觉,却不曾记起那到底是什么。细细地品味着,心中已放弃了所有思绪。冰冷,这与我分离了亿万载的感觉,让我感到无比的陌生,我竟是丝毫关于它的印象也没有。心中的欣喜纵是用任何言语也不足以表达,便如一个瞎了几百年的人,聋了几千年的人,死了几万年的人,突然间,他看到了这个他原来曾看到的世界,听到了这个世界那千奇百怪的声音,感受到了冰与火的奇异。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他对它们感到熟悉,却又是那么的陌生,这离奇的感觉,使他心绪激动,热泪盈眶。

过了很久,我才在自己那已苏醒的记忆里找到关于冰冷的印象。是冰雪吗?这刺骨的阴寒。但若不是呢?它会是地狱里没有了生机的受着死气侵蚀而冷冽入骨的冰冷吗?我不知道,也无心去思考。这新奇的感觉,令我诧异,让我欢喜。我将放弃所有思绪,细细地体会这种冰冷传给我的感觉。这是一种恩赐吗?让我在无边的孤寂中,在死一般丧失了所有感知中,承受着煎熬与痛苦。然后又将这种新奇的或许原来再平常不过的感知返还给我,让我为这平时遗忘而不知满足的身体欲望去欢欣,去感激涕零!

终于,身体能真切地感受到冰冷了,这种真切,让我这已在虚无中度过亿万年的精神振奋不已。同时,在死寂的虚无里,我找到了自己的肉身所在,终于不是空洞得没有任何真实而虚无得只剩下黑暗的世界!这种感觉,如同小孩抓到一只鸟,一只蝴蝶,而后充满兴致对其大加探索。我竟如孩童一样,对自己的身体充满了好奇,竟有种想要探索这曾存在而后又感知不到的肉体的欲望!

过了很久吗?我似乎可以控制它了!动一动,那冰冷正是从那儿传来的。我这无限敏感的感官能清晰地捕捉到。在那手的地方,冰冷的感觉越来越深刻了。风在吹吗?我知道它,呼呼地来,却又轻轻的走了。真的是无所带来,也无所带去。只引得叶落花黄,徒然增添了许多惆怅。我感受到了,这世界的存在,真实而一点也不虚无。

双眼沉重,像万斤铁闸的眼皮,任我怎么催促也不肯打开。我努力着,这新奇的世界,已与我相离千万年之久。睁开双眼,入目是一间白色的住房,那刺鼻的味道,像是来自远古尘封许久的坟墓之中,带着腐朽枯败的气息,扑鼻而来。

这久为开阖的双眼,看着床边那娇柔的人儿,不由陌生了许多。她脸色苍白,通红的柔媚眼睛,颗颗掉落的晶莹泪珠,像是千万年在这里等着我归来一样。她怔怔地看着我,小嘴微微张着,红丝密布的秀丽眼睛流露出无限的悲伤和狂喜。呆呆的,任泪水滴落。那手上的冰冷,便是这火热的泪水经寒风吹拂而渐感冰冷吗?她那不曾改变的容颜,她那不曾放开的纤纤小手,就这么真实地存在着。

我看着她,想笑,却又疲惫得难以笑出来。只听得她一声悲泣,投入我的怀中。这柔弱的身体,挨着这我以为早已腐朽的身体。一切都证明了我的存在,于她而言,真正的回来了。

她嘤嘤的哭声,她在我身上微微耸动的娇躯,那一头青葱的秀发,此刻就真切的存在于我的眼前。我想拥着她,想在这个世界将我所有的一切都给她,而不想带着去到那个虚无世界。可是我太累了,单是支撑这眼皮就已是巨大的付出。于是,在感受着她温暖的拥抱中,我进入了梦的世界。

在这里,没有黑暗,没有虚无,也没有清晰的思绪。

一切,都真正的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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