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外（11）

第十一章

小小抱着他，他抱着小小，四眼相对，只觉得苦涩逐渐弥漫在心间。心里难受，连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很久，小小才从他怀里坐起来，说：“你讨厌我吗？”

楚辞怔了怔，笑着说：“我怎么会讨厌你，你那么温柔可爱，又善解人意，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那么你是喜欢我的了？”

她的眼神很执着，又像是期待，直直的望着楚辞。

楚辞不明白她想说什么，犹豫了片刻才说：“当然喜欢你了。”

小小低下头，嘴里低声说：“这就足够了，足够了。”

楚辞听不清，就说：“你不要乱想，你……”他真找不到可以安慰这个女孩的话，对于一个知道自己只是人造的非人非物的灵魂，你能怎么安慰她？说这也不错？要好好活？还是说什么大道理？没有经历过这种绝望，谁又会懂得那种无助？绝望得连哭泣都不能！

他说不出话来，却看到一抹微笑在小小的脸上浮现。那是灿烂的笑，也是无与伦比的笑，纯洁，美丽。像是霜天的彩虹，又像是雪地里的雪莲。震撼人心，楚辞呆呆的看着她，脑海中一片空白。

但这微笑只是一闪即逝，仿佛昙花开放，一瞬就结束。可是那无与伦比的美丽，那沁人心脾的香味却久久回荡在脑海。小小低垂着头，说：“我能求你帮我做一件事吗？”

楚辞从方才的震惊中回复过来，连忙说：“什么事？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救救我！”

全身一颤，楚辞恐惧的看着她，看着她呆滞的面容，无法言语的悲伤淹没上来，突兀觉得想要流泪。他苦涩地笑了起来，说：“你，你说什么啊？”他其实已经明白她的意思，却悲哀的不愿意听到。

小小空洞的眼睛看着他，幼稚的脸上看不出人类的灵性，她说：“你知道我，我好难受，好痛苦！你既然喜欢我，我求求你，救救我！”她抓住楚辞的手，很紧，也很有力，却显得冰凉了些。

电脑长时间不动陷入黑屏，上面浮动着一个圆形的图案。楚辞感受着手中的柔滑和冰冷，胸口苦闷得喘不过气来。苦笑着说：“我也想救你，可是，可是我能力不够，还找不到解决的方法。你再等等，将来……”

他想说将来一定可以有办法解决。可是又想到，将来是多久，若是这将来是无穷尽的时间，若着将来也只是虚无的依托呢？她作为一个怪物，又得承受多久的痛苦？就算将来能解决她身上的问题，她也只是人类的玩物，肆意制造的东西。对一个拥有人类灵魂的人造物品，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悲哀的吗？

小小估计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光变得清澈了些，说：“我不祈求你救我，我恳求你，杀了我吧！”

看着她似绝望的脸，听着她低沉的哀求，楚辞不禁悲愤交加。这颗纯洁的灵魂，却被这样随意玩弄。命运，也还真是残酷。他又想到自己，自己是不是也像她这样，被随意玩弄着？只是她已经知道自己的归宿，我呢？

楚辞扭过头，不敢看她。他怜惜小小，却不敢答应她的要求。她虽然是人工智能，但是已经培育出独立的人格，除了身体，她其实和一般人一样。杀了她，不也是抹杀了一个人吗？

小小看着他悲伤的脸，更加觉得难受。她说：“我做不到自杀，我身体最基础的指令让我无法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所以，所以我求求你，帮帮我吧！”

今天是星期六，可以回去陪陪家人。阳光还很暖和，从城市的上空散落下来。道行树下面烙印下一个个阴影。和暖的风吹过来，带着一股汽油的芳香。人行道上的人不多，此时是下午，出来诳街的人毕竟很少。

楚辞走在树荫下，走一步，停一步。他呆滞的双眼，就像蒙上了一层白沙，看不出丝毫情感。心中悲伤，为何连眼泪也流不出来。苦苦哀求的小小，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却露出了欢快的笑容，甜甜的声音像闪电雷鸣撞击在心里：“我爱你。对不起！”

她说的话，楚辞多少有些不明白。伏在地上，默默的流泪。心头绞成一团，疼痛将大脑都刺激得昏沉起来。心中默默说道：“你何必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啊！”

对面行驶过来的车流，顺着道路的尽头，呼啸而过，又在身后无尽远的地方消失。记忆走过了这一片，不管是经历过的，还是伪造的，有一个结果就形成了人生。可是，这个虚无的世界，这个虚无世界里虚无的一切，自己真的能割舍吗？痛苦也好，快乐也好，走过了，也就到达了相同的尽头。即是死亡，即是记忆终结。时间在记忆的两端显得格外近，好像中间连接了异次元空间门，出生到死亡仅仅是进入了一扇门，进出都在同时发生，也在同时结束。

楚辞掏出手机，给韦钦打了个电话。可是没有人接，可能手机没在身边，也可能是什么其它的原因。关上手机，看着夏日阳光灿烂的天空，云层很白，天空很蓝，而在天空下的人却觉得很冷。他打了个冷颤，看着飞奔而来的车辆，大脑突然变成一片空白。

脑海中一张清晰的画面浮现出来，那个梦境！那个一直忘不了的，记忆的断层！

飞奔的黑影，恐怖的尖叫，染血的地面，随即传来钻心的疼痛。大脑在还没接受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就已陷入黑暗，就如那个梦境中的虚无一样，沉眠在里面，怎么也醒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