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猫（三）
(三)别离
这已是一个深秋季节，不明显的秋意被晚来的秋风秋雨唤醒。凉风习习，带有几多寒意，吹过广阔的田野，掠过岑寂着的水面，穿过那片阴暗的竹林。广袤大地上的零落的枯草、落败的叶以及残断的枝，在这个褪去了太阳温度的秋天，哆嗦地摇晃着。
一阵断断续续的“梭梭梭”的声响从竹林那头传来。只见黄老太的双手呈环抱状将一大捆用竹片扎好了的枯草牢抠着，同时整个身体卯足了劲向后趔趄地挪移。有一部分扎捆着的干草往外延，在老人的拽动下，干草剧烈地摇晃。突然从稻草后面闪出来一个身影，只见一只白猫正卖弄着敏捷的身手挑逗着生气已熄的干草。
“就在这里掏，你这傻猫，成天就知道玩!”黄老太忍俊不禁地教训着这只白猫。她摆正了这捆干草，伸出爬满老茧的右手捶打着呈弓形的后背。这只猫也停止了嬉闹，只是仰着头安静地看着她，偶尔“喵……喵……”地叫着，这样的降调听起来甚是温暖，似乎是在释放着关怀的信号。黄老太站着原地休憩了一会儿后继续拖拽着。
“黄老太，你慢点，当心把个人弄伤了。”隔壁的张老太婆担忧着说。
“过两天有雨，如果不把地里的柴草弄回来，打湿了又要等很久才能晒干。再说，现在天气渐渐地冷起来了，多准备些烧的总没得什么坏处。”
“来，我帮你。”她们一把将这捆枯草拖上了院坝的台阶。寒暄一阵过后，她们便忙着各自的事情。
过了两天，雨果真下了下来。这淅淅沥沥的雨纷至沓来，将黄老太屋前不远处的池塘踏得支离破碎。
雨天什么也不能做，于是黄老太习惯了摆上一把椅子，然后静静地坐在门口看雨。她的目光凝视路的尽头，似乎在期盼着什么。白猫依偎在她的身旁，频频的用头部和身体蹭着黄老太的腿。她慢慢地俯下身子，将它抱起来放进了怀里，接着用粗糙的手抚摸着它，白猫眯着眼，发出均匀的声。
在天放晴的第二天，路面的水气还未蒸发散去。院坝的青苔在雨水的滋养下，愈发苍绿。雨停了，黄老太不得不计划着这两天被搁置的事情。她一如既往地在院坝里过上过下，可她未料想到，她会倒在这条熟悉的路径上。
黄老太就这样摔倒了，而且一蹶不起。在卧床的这是几天里，她饱一顿饥一顿。当然她很感谢隔壁的张老太婆，是她不定时地送来饭菜或者帮黄老太做饭。张老太婆了，也总不能围着黄老太转悠，她只是有空的时候帮黄老太做做饭抑或是聊聊天。看着黄老太的艰难，张老太来到村委会，将事情的首末娓娓道出。没过几天，黄老太的女儿回来了。
“妈，你怎么不及时告诉我你的情况，我不是给你留了电话号码吗?”
“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而且你在哈尔滨，大老远的，回来也不方便。”
“这有什么，我是你的女儿，这有什么好麻烦的!”曾珍整理着母亲的被子以及换洗的衣物，然后继续安排着，“妈，明天我带你去医院看一看。”
“我才不去医院了，前些日子，隔壁村死掉的王老爷子说，医院里到处都是牛头马面，他们一个个拿着刀，好吓人的。”
“这你也信?我的老妈耶。”曾珍极为诧异，“这些都是迷信!甭管了，明天你听我的。” 黄老太没再多说话，她只是抚摸着白猫。因这些天没多照料，它的白色已经走样了。
“这猫长这么大了，看你也没怎么亏待它哈。”曾珍调侃到。
“那倒是，它比你们乖多了，也听话多了。”
“它没我有用，你看你生病了还不是我照顾你。哼!”曾珍撒着娇，她只是在黄老太面前才有这样的一面。在外人眼里，曾珍一直都是沉着懂事的。
，检查结果出来了黄老太大腿骨折。经过商量，曾珍决定给母亲安排手术。术前，她给黄老太打足了气，黄老太执拗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庆幸的是，手术进行的很成功。在黄老太下床前的三个多月里，曾珍一直照料着，她恢复得很好。
经过调养训练，黄老太基本能下床了，只是要靠着一把辅助工具。因哈尔滨的反复催促，她不得不选择离开。曾珍已经央求过自己的母亲多次，让她同自己一起去哈尔滨，可黄老太拒绝了，态度尤为强硬。曾珍也知道，母亲不肯离去是有缘由的，她期盼着曾勇回来，同时也舍不得离开白猫。两难之下，曾珍就拖关系找到了离家不远敬老院，至少到了那里有人照看。经过与黄老太心对心地交流，黄老太最终答应了下来。
离别前，黄老太把白猫交给了张老太。同时，她让女儿为白猫布置一个窝，窝就选在屋檐下的草堆上，顺便用狗尾草铺上一遍，说是它想家的时候可以回去看看。打点好一切后，曾珍推着黄老太朝着敬老院的方向走去。
路上，万籁俱寂。椅轮沿着这条新修的水泥便道有规律地滚动着，“吱吱”地发出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黄老太神情呆滞，眼角闪烁着泪珠，悲伤的情绪在寒风中跳跃。这时，“喵……喵……”的降调音从背后传来，黄老太立马转过头，只见白猫在不远处蹑手蹑脚地跟着。黄老太追赶着它，让它回去，可是这只白猫只是蹲在原地，凝望着她。白猫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这双“阴阳眼”显得尤为深邃，灵性四溢。出于不舍，黄老太让曾珍把自己朝着猫的方向推去。
她抱起了白猫，用手亲亲的抚摸着它，从头部到尾部，久久没有言语。黄老太呆呆的凝望着天空，多想让周围的空间凝聚，好让时间能够停永远停在这一刻。事实证明，时间是无情的，你越是想留住你的东西，你越是不能改变细微。
“傻猫咪，你该回到张老太婆那里去。以后，你要学会过自己的生活。”老人含着泪说着，泪水顺着她的脸颊缓缓地淌着，泪水打湿了它的毛发。曾珍也知道自从曾勇离开后的这两年，陪伴她最多的就是这只猫，而猫也是形影不离地伴着她度过了这么多个寂寞的星辰。想到这里，曾珍也默默地流下了泪。
黄老太放下了猫并示意它离开，可它依然静静地跟着。她没再追赶它，只是走走停停望望。敬老院的大门快到了，黄老太没再回头，因为她害怕二次离别，儿子的离开已经给她蒙上了不可磨灭的恐怖的阴影。
因心里折腾得厉害，最终她还是回过了头，可是猫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