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虎与鱼美人（八之一）
第四幕
第一场：渔村。大榆树，井
柳婆上。井边洗衣物。旁一水缸，一木架，木架上晾着衣物;另有衣盆类器皿。
寸香上。
寸香：婆婆您这儿洗衣服呢?
柳婆：哦，香儿啊，啥时候回来的?怎么，就在娘家住了两天?去一趟挺折腾的，咋不多住些日子?孩子呢?怎没带身上?
寸香：傍晌回的，住不下呀，柱子哥一人儿家里又喂猪又喂驴的，还要出海，忙不过来，这不给俺娘俩接回来吃了口饭他就又出海去了;孩子在家睡着了，这工夫甲嫂帮我照看着呢。诶?婆婆呀，这儿什么时候置了这木架，干嘛用的?还有这水缸?
柳婆：哦，就昨个，你不在家。鱼儿爱干净，在家洗这儿洗那儿的，槽儿怕她来回打水累着就搭了这木架，又置了这水缸，说给她洗衣晾衣的;槽儿出去的时候就给缸里打上水，别人打水的时候瞅着也给添上桶;这回好了，老的少的，大伙有了方便。老天真是长着眼睛，要不说这人要多做善事儿呢，槽儿不就是积德了，天上掉下来个仙女媳妇，模样乖俏，谁见着没不稀罕的，干净，利索，勤快，孝顺，说话和气，也长着眼力见儿;嗳，就没见着过这么称心可意的人儿，打她来以后你看把那几间屋子拾掇的，里透外亮，跟个皇宫似的;你再瞅那槽儿，整天美的嘴都合不上，干嘛都是一兜子一兜子使不完的劲儿。诶?香儿啊，你见着鱼儿绣的花儿没?那小手细嫩细嫩、葱根似的，灵巧着呢，给花花衣服上绣的那花儿呀，就跟个从地里头长出来似的，花花说路上走着，蝶儿蜂儿的都追着撵着上面落呢——
寸香：哦，婆婆啊，您洗着衣服，我得回家看孩子去了。
柳婆：寸香，你这是——咋话儿还没说上两句就急着走呢?
寸香：婆婆啊，我怕宝儿醒了，先回去了。
柳婆：寸香，回来，咋了?沉着个脸儿。
寸香：人家要回家看孩子，干嘛拦人家嘛。
柳婆：寸香啊，你这是咋啦?咋还跟婆婆使起性子了呢?
寸香：干嘛要人家说嘛。自打来了鱼儿，你们大伙儿就把人家丢一边了，开口闭口鱼儿鱼儿的，刚才人家就问了那么一句，你又这个仙女那个称心的，分明是说人家听，说人家不好、不如鱼儿嘛;寸香，寸香，原来都是百里香、千里香，现在可好，你们的眼睛、嘴巴都长了鱼儿妹妹身上，还什么寸金寸香呢，一点都不香，没人要了，回家算了嘛。
柳婆：哎呦，我的香儿，就为这?看你那点儿出息，我当什么事儿呢?咋还掉眼泪了呢?宝儿都两岁了，叫人瞅着丢不丢?好了，都是婆婆不好，凉了香儿，婆婆也就待夸香儿了呢。
寸香：又要骗人家、哄人家嘛，鱼儿妹妹那么好，香儿又什么夸的。
柳婆：香儿啊，可不行这样说话，婆婆说鱼儿好，又啥时候说不喜欢香儿啦，刚才话赶话赶到鱼儿哪儿多说了几句;哦，还有大伙的，你可不能往外里想啊;鱼儿有些来历，大伙一时凑着热闹说几句，新鲜过了也就不新鲜了;唉，都是柱儿宠坏了你，还有大伙的，捧啊捧，倒是把你捧了天上去，这下可好，一落地儿就着凉，你家宝儿也随你啦，矫情，一点儿地方的不到就不让呛(不答应，不原谅);哦，大家夸鱼儿就扔下你了?千里香，那是长的漂亮、美出来的，女孩子多了去了，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喊出来的?你和鱼儿，一个是付家飞来的凤凰，一个是海里飞来的凤凰，天女一对姊妹花落了石家，该着柱儿和槽儿的福气，也是你们的福分，上哪儿找去，嫁给可心又知道疼爱你们的男人，还要见个高低出来?莫非觉得日子过的清淡了没些滋味捏点儿盐进去?你呀，就烧包(过于得意)吧。还有你家柱儿的，说是一个人儿在家喂猪喂驴的忙不过来，你在家的时候还叫你喂猪喂驴去了?他不是恋着你、离眼儿想你又是咋的?你坐月子那会儿，他忙了里头忙外头，洗戒子(尿布)做饭，冷了热了伺候前伺候后的连个土儿都不让你沾;自打你进门恐怕也就是在家做顿饭吧?柱儿啥时候还舍得让你提桶水来着?你不高兴挂了脸儿上，他一准心里头别扭着，那好日子岂不往坏里走了?还知道掉眼泪呢你，自个寻思着美去吧。
寸香：哎呀，婆婆，又说人家嘛，人家脸儿都给你烧红了。
柳婆：香儿啊，听婆婆的，你和鱼儿都是最漂亮的姑娘，年龄相仿，对着脾气，心气儿也都够高的，瞅着顺眼，又是亲戚姊妹的，可得处好了;要我看咱这村儿啊，也就你们两个能噶活(相处)到一块去。你比她大两岁，是姐姐，她小，多让着她点儿，可不能跟她使性子;她娘家这边没人，话一句长一句短的，咱石家不能委屈了人家啊。
婆婆：好了婆婆，唠叨个没完，知道啊，人家和鱼儿妹妹好着呢;就想你这儿撒撒娇、听人家几句好话，这下好了，给您教训一顿。
柳婆：哦，哦，你看，婆婆知道香儿懂事儿，和鱼儿好，知道香儿是跟婆婆撒娇来着;这小脸儿这会儿的像桃花儿似的开着多好看，谁这么好的模样还刷小脸儿呢?真是个傻丫头。
寸香：哼，又是打人一巴掌塞了个甜枣人家嘛。
柳婆：哎呦，婆婆可舍不得打香儿那，那要是给你家柱儿知道了还了得，岂不要心疼死他吗?看香儿，真是越来越俏美了;哦，香儿啊，你是来找鱼儿的吧?找她有事儿啊?
寸香：嗯，婆婆啊，我从娘家带了块布回来，看鱼儿的衣服好看，针线活儿做的也好，想让她帮我做件衣服;刚才还见她这儿呢。
柳婆：这就对啦，姊妹俩凑一块儿做女红说话儿玩多消遣的事儿嘛;哦，她刚才在这儿洗衣服，和我说了会儿话就又去村口了，这不衣服还这儿晾着呢。槽儿出海她都是一趟一趟地往村口跑，惦记着放不下啊;估摸着她是给槽儿看着心里喜兴，就像你离不开柱儿的眼儿一样，谁都放不下呀。
寸香：婆婆啊，那我去村口迎她吧，柱子哥出去的时候说驴给了爷爷放着，这会儿也该牵家来了。诶?是她们——她们回来了呀。(迎上。)
鱼美人、石爷上。鱼美人在前，后随驴;石爷牵着两只奶羊，羊咩咩叫。
鱼美人：香儿姐姐，香儿姐姐，你回来了?宝儿呢?
寸香：鱼儿，去海边了?(向石爷。)爷爷，驴给放回来了?谢谢爷爷。(向鱼美人。)鱼儿妹妹，哪儿采的这漂亮的花儿?
鱼美人：香儿姐姐——
石爷：香儿啊，人说犟驴子犟驴子，这头驴今天算是跟爷爷犟上了，不跟咱走啊;倒是人家鱼儿姑娘有法子，采着把花儿眼前晃悠着，它便跟着人家后头乖乖地走了，不知它是稀罕鱼儿姑娘呢还是喜欢她手里的花儿，反正是在人家面前没给爷爷留面子。
鱼美人：爷爷，爷爷，又取笑人家嘛;驴儿跟我走不是想吃我手中的花儿，是我见你劝不动它就采了把野菜，一棵一棵给它嘴里，它这才跟我走的嘛;这花儿又欺骗了它，它还以为里面有它爱吃的野菜呢;唉，这次哄过它，下次便不灵了。
石爷：哦，哦，我说吗，我跟它这都几年了，它咋就舍得撂下我跟你走了呢?感情这里头还通着关节呢，好，好。香儿啊，这驴给你牵着。(向柳婆。)柳婆子，洗衣服那你?
柳婆：石伯啊，看你守着俩孙媳妇得意的，眼睛都匿了笑纹里抠不出来了，还找着家门不?
石叔：呵呵呵，柳婆子啊，羡慕了不是;你是没看清楚咋的，我不是匿了两只眼睛，是长着两对水灵灵的眼睛，也都还露在外头呢，你说我咋还找不着家门呢?
柳婆：呦呦呦，看把你给瑟的，你那棍儿还钩着月亮不?
石爷：子孙满堂，老来福哦;我自个是不成啊，可咱孙子多啊，抱着个不就钩着啦。呵呵呵，得嘞，外头呆一天了，该回去喝口水歇着了，柳婆子，哪天再跟你唠扯啊，咱回嘞。(牵羊下。)
鱼美人、寸香：爷爷慢走，爷爷慢走。
柳婆：呵，这老东西，这些日子腿脚麻溜了，也还长能耐了。女儿家的年龄真就比着黄金珍贵，看你们姐俩，露水洗了的花儿似的，谁瞅着不眼馋，连婆婆我都妒忌呢。衣服洗好了，你俩说着话儿啊，我也该回了，家里那两只老母鸡等着喂食，我还指望它下蛋我吃呢。
鱼美人：婆婆慢着点儿，我扶您起来。
柳婆:嗳，嗳，不碍事儿，不碍事儿，香儿啊，鱼儿啊，你们姐俩唠着啊。(端盆下。)
鱼美人、寸香：婆婆慢走，婆婆慢走。
鱼美人：哦，香儿姐姐，你闻这花儿香不?
寸香：嗯，好闻，真香;叫什么名字?
鱼美人：我也不知叫什么名字，嗯，回去问曹儿哥就知道了;拿几枝给宝儿吧。
香儿：嗯，给我几枝。唉，这两年带孩子带的，花儿草啊，什么都顾不上了;对了鱼儿，我有事儿找你。
鱼美人：姐姐说，看我能帮你什么。
寸香：我娘给了块布，我想你照着身上穿的这件做一件给我，不知你有空没有?
鱼美人：姐姐拿来吧，有空;嗯，一定做的好好的，要姐姐穿着亮亮的;姐姐什么时间方便?
寸香：今天——明天吧，今天刚回来，家里乱乱的没收拾，明天找你。
花花上。
花花：鱼儿姐姐，香儿姐姐，你俩都在这儿啊?
鱼美人：啊，小花花呀，你来啦，有事儿找我俩?
花花：嗯——鱼儿姐姐，我找你。
鱼美人：哦，还不好意思呢，那好，一会儿说。香儿姐姐，你看吧，你不方便来我家我就去你那儿;样式嘛，我想还是一起商量，看能不能剪出比这件更好一点的给你。
寸香：好的鱼儿，那就明天。花花衣服上的花是你绣的吧?
鱼美人：嗯，我绣的，姐姐觉得怎样?
寸香：来，花花，给姐姐瞧瞧。花花呀，这上面绣的都是什么花呀?
花花：这片小白花鱼儿姐姐说叫满天星，这枝金黄色的叫萱草，这枝红颜色的叫——叫扶桑花。
寸香：嗯，好看，真个地里长出的一样，花儿的名字也好听，花花穿着真好看;嗯，难怪婆婆夸鱼儿妹妹的手儿巧呢。妹妹呀，姐姐衣服上也要绣上几枝这样的花儿嘛。
鱼美人：嗯，香儿姐姐这么美，衣服一定也要好看，这配花儿可要难为鱼儿了;姐姐喜欢什么样子的花儿?我们手里的可以吗?山上的花啊草啊，姐姐喜欢的都可以试试，姐姐有想好的吗?
寸香：妹妹呀，是我见着花花衣服身上的花儿才想起的，之前没想过呢;这花儿嘛，最好不要与花花重复的，嗯，花儿还是你来选，我也想想;哎呀，鱼儿妹妹，一和你说话儿就没完没了、什么都忘了，出来一会儿了，孩子家里给人带着，家还没收拾，该回去了，就这样了，明天见面说。花花，姐姐走啦。(牵驴下。)
花花：嗳，香儿姐姐。
鱼美人：姐姐别着急，慢着点儿。(木架上收衣物。花花帮衬。)花花呀，找姐姐有事儿呀?
花花：姐姐呀，我的手儿就是没有你的手儿巧，你的手指又白又长又软，人见人馋，绣出个草叶儿虫儿咬，我的手儿又小又短又不软，人不喜欢，绣出朵花儿狗儿都懒得瞅上一眼，姐姐呀，帮我绣一个好看的荷包嘛。
美人鱼：哦，绣荷包呀?呵，害羞了，小脸儿都红起来了呦，我们的小花花有心事儿了呀?好事情，姐姐一定帮你。(收好衣物，放下盆。)刚才谁说花花的手儿坏话啦?来，伸出来姐姐瞧瞧。人家说啊，大手抓草，小手抓宝，看你这双小手，十指尖尖，娇滴滴，多可爱，多灵乖，谁有不稀罕呢?正是一双绣花的妙手呢;以后再教训这双手儿，姐姐可要抢去呢。
花花：鱼儿姐姐，姐姐，哎呀，坏死了，都给人家哄傻啦。
鱼美人：来，花花呀，我们去那边坐下来。(端盆去树下。放下盆。花花拿出荷包针线。)荷包是要自己来绣的，你拿好针线，姐姐一边帮衬着，一起来绣。来，静下心来，集中精神，知道心在哪儿吗?心在眼睛上，心在针尖上，心在线儿上。这一针这样下，插这儿，嗯，这样子就好;线儿，走线儿，提，再提，这样子走出来，对;那根漂亮的无名指，弹一下，慢一点;小指，小指，调一下，拉，轻一点;来，喘口气，放松，好，再来。——(树枝摇动，树叶作响。)诶?树叶怎么沙沙响起来了?
花花：鱼儿姐姐，是不是起风了?
鱼美人：哪儿有风?没觉得有风啊?你感觉到吗?奇怪。花花啊，把荷包收了，咱回家绣。
花花：好的姐姐。(二人同下。)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