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六）

(六)

三天过去了，小李老师还没有从惊恐中缓过神儿，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总闪现出那天的一幕：跟往常一样教室里静悄悄的，孩子们认真地做着习题，因为快考试了，孩子们格外认真。突然，小霜满脸通红地从座位蹿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前冲，噗通摔倒了又噌地蹿起来，再摔再起，再起再摔，反反复复，没过一会儿开始用脑袋撞课桌撞墙。这平时可是最乖最优秀的孩子啊，小李老师的脑子嗡地一下就懵了，只知道紧跟在孩子身后，大喊她的名字，连声追问她到底怎么了。班里别的孩子也吓坏了，哭着闹着乱作一团。

校长和教导主任闻声赶来，及时拨打了120. 还是没能把这么可爱的孩子从鬼门关拉回来。望着小霜空荡荡的位子，到现在小李老师都不相信她已经不在了。这孩子虽然平时话不多，可是一双清澈的大眼，在课堂上总是灵动地闪着光，一点就透。一提到她，老师们都不由得笑容满面。她总是默默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无论是不是轮到她值日她总是把老师的讲桌擦得干干净净;无论哪个同学向她请教疑难问题或帮忙值日什么的，她总是笑眼弯弯，有求必应。

中午时分，小李老师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端沉默了好久。当小李老师正要挂断的时候，里面传出石头迟疑的声音：“小李老师，我是小霜的爸爸。是这样的，我和她妈妈想找张照片给孩子做遗照，可是我们都翻遍了，没找到一张，想问问您能不能帮忙找找?”“啊?”小李老师愣住了，不会是真的吧，家里居然找不到孩子的任何照片。“小李老师，真的不好意思，帮帮忙吧，我们是真的没有办法了。”石头明白小李老师的想法，真是恨地无缝。“没关系的，学校光荣榜里年年都有小霜的照片，我可以把孩子上个学期的照片送过去。”“那太谢谢您了，怎么好意思再麻烦您呢，还是我过去拿吧!”

石头挂了电话，一脸愧色地往外走。阿冰也是低着头若有所思。反复整理了几遍，竟然发现小霜根本就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不是旧的就是破的，还有就是洗得发白的。孩子的秋裤短的都到了小腿肚和使劲拉长的袜子连在一起才勉强盖住腿。孩子没有一双多余的鞋，临终前脚上穿得还是快要露出脚趾的运动鞋。

阿冰一想到给孩子洗最后一次澡的时候，眼泪就忍不住又下来了。她竟然不知道孩子是那么的瘦，脖子那么细，背上的脊椎骨一节一节的那么突出，肋骨一条一条的，小胳膊小腿都那么细，全身上下几乎都没有肉。她竟然不知道孩子的小手小脚冻疮累累，有的都化了脓，跟胡萝卜似的。她竟然不知道那么小的小手掌会遍布一层黄色老茧。

阳阳此刻乖乖地缩在床角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他又冷又饿，忍不住开始想念姐姐了。如果姐姐在肯定给他弄热乎乎的饭菜，肯定会帮他做完并检查好作业的，而且肯定还会把他搂在怀里拍着他哄他的。每个爸爸妈妈不在的黑夜，姐姐就是这么做的。所以不管爸爸妈妈在不在家，只要姐姐在，他就安心踏实。现在一个七岁的孩子开始以自己的方式深深理解了什么是死亡，什么是哀伤和孤独，并开始思念亲爱的姐姐，想着想着眼角带着泪痕抽泣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