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完的债（二）

女人篇

吃过晩饭，涮了碗。完成作业的儿子在一旁摆弄起新买的滑轮鞋，欲欲试试。

她走进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女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回忆开始不自觉地在眼前演绎。

世界有时候真小，小得天南地北的人都能重逢，世界有时候真大，大到相识的两个人变成了两个星球。

十年前，自己与同在房地产公司工作的丈夫相爱数年，并且结为连理，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的，但并没有击退年轻夫妻俩对生活的热情。仍然早出晩归地工作，婚后一年，儿子诞生。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全压在了丈夫的身上。许是天意弄人，丈夫的刻苦努力，并没有换来相应的报酬，反而遇上了经济寒流，业绩一落千丈，面临被裁员的危机。

白天，他面对妻子和孩子强颜欢笑，夜晚，经常一个人看着他们的睡颜，悄悄地叹气。跑到小小的阳台上，把烟点燃。在狭小的房间里，她闻着尼古丁的味道，被呛得说不出话。

她很清楚地记得，那天晩上，丈夫喝了很多酒，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他双眼饱含着泪水，满脸深红，“扑通”一下跪在她的面前。痛苦地喊着“我们离婚吧。”

原来，丈夫被出身豪门的人家相中，欲招其为上门女婿，继承家业。

穷怕了的丈夫挣扎了许久，终于向命运妥协。

那一夜，男人跪了一夜，她的心也痛了一夜，数年的恩爱，却敌不过一朝诱惑。

她冷眼看着这个深爱了多年的丈夫说，你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我担待不起。我答应离婚。但我有个条件，她看着正在沉睡的十个月大的婴儿。说如日后相见，不得相认。

她没有拿走丈夫给她的“补偿金”。孤身一人，把儿子抚养长大。

今天在商场重逢的情景再一次播放出来。他长胖了很多，啤酒肚微微突显，明显的成功中年男人打扮。全身上下都是名牌，春风得意，儿子也很可爱。想来日子是过得不错。她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苦笑，有东西入了她的眼，又涩又痛，她用手去揉搓，竟然不见一丝湿意，原来那一夜她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干了。她对自己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结局

男人到底压抑不住心中的思念。拿着那天男孩看中的遥控飞机，找到了男孩的学校。他被告知在课间十分钟探望。

焦急的心在见到男孩的那一刻变成了激动。

“你是谁？”戴着红领巾的男孩好奇地问。

“我，我是……你妈妈的朋友。”“爸爸”两个字到底没能说出口。他很想从男孩那里听到关于“爸爸”的一点痕迹，然而无论是哪一种回答，都能令他痛不欲生。

“哦。”他显得不自然起来，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男人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说“送给你。”

男孩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盯着漂亮的物件叫起来：“哇，好酷！但是，妈妈说不能随便拿陌生人的东西。”

“陌生人”这三个字再次把他的心脏扎中。他忙解释道：“我认识你妈妈，我，我欠了她很多很多的钱。”

男孩开始变得警惕起来，急冲冲地说：“那你去找我妈妈吧。”说完转过身往教室的方面跑去。

男人的脸庞上的肌肉开始颤抖，抽搐……他抱着那架最新型的昂贵的遥控飞机，一动不动地看着男孩奔跑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他还是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那里。

最后的最后——男孩篇

从我懂事起，我就没有见过爸爸。小时候，我问妈妈，我有没有爸爸，她总是眼睛红红的，开始的时候，她总是说，我的爸爸去巴基斯坦了。后来问得多了，她就不耐烦了。我就不敢再问。

我很好奇家里为什么没有爸爸的照片，妈妈说，搬家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这个妈妈真是的，居然能把英雄爸爸的相片弄丢，真讨厌。

妈妈很辛苦，她总是一个人打几份工。我一定好好学习报答妈妈，将来挣好多好多的钱给妈妈花，让妈妈穿上漂亮的花裙子，带妈妈去游乐园玩。

我真的很喜欢那架飞机。我在我们班上的同学家见过一模一样，真酷。可是妈妈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谢谢那位好心的叔叔，妈妈说，等我长大一点再买，好吧。希望这一次妈妈不要再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