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曰（四）
布朗克斯的下街区穷、落后，这里是有色人种的聚居区，虽然同为有色人种的黄种人从来不愿到这里来，但在官方的文件上永远不能说这里是黑人区。当然更不能说黑人的智力有问题，敢这么说的，哪怕是在做科学研究，哪怕是诺奖的得主也要身败名裂。但事实上，布鲁克林的小子们学习成绩真的很差。
李子墨很庆幸，在一个政治正确至上的社会里，即便是成绩很差的布朗克斯的黑小子一样能上常青藤，一样能在顶级的科研团队中占个位子。
汤姆马利特就是这个占位子的小伙，他是李子墨的助手，公司分派的助手，真正的人类。在这个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工作的年代，人们工作的唯一理由就是自己的兴趣，没有人会拒绝一个主动要求工作的人，尤其是一个黑人，即便他的要求是最前沿的科学研究，即便他的研发水平不那么出色。
“汤姆，我需要你的帮助”
趁着没人注意，李子墨把汤姆一把拉进了茶歇室。
几年的相处，和李子墨在人工智能领域的贡献早就让汤姆这个因为喜爱机器伴侣而投身团队的小伙将他视为自己的偶像和男神。
“说吧，头儿，除了钱和安迪，什么都可以。”
安迪是汤姆的机器伴侣。
“嘿，兄弟，这不是玩笑。”李子墨压低了声音，郑重的向汤姆说到。
“我也说的是真的，头儿。”汤姆感觉到了李子墨的紧张，也开始收敛起了笑容。
“我可能遇上麻烦了，我需要找一个地方躲一阵子。”李子墨紧紧的盯着汤姆，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着。
“可以说说是什么事吗?”汤姆有些奇怪，在他的映象中，自己的领导是典型的东方学者，温文尔雅，遇事不慌不忙，他想象不出作为一个有声望有名誉的知名科学家，李子墨会有什么麻烦。
“是关于人工智能的。”
“我们那份报告?”
“恩”
“谢特，那些狗娘养的，我就知道政客靠不住的。”
作为团队的一员，也是李子墨的助手之一，汤姆当然知道自己的头儿写了怎样一份不和适宜的报告。
“很麻烦吗?不会吧!即使我们越界了，但我们也是专家组啊，难道不能提意见?那当初叫我们来做什么?”汤姆觉得即便自己的团队提出了对机械军团的拆分和制约，也不至于让头儿要东躲西藏吧。
“问题是我竟然向一名机器人军官指出我不信任他们。更糟糕的是，我还卷入了一场谋杀之中。”李子墨说起昨天的遭遇，还有些心有余悸。
“谋杀?昨天中央公园的爆炸案?”
“是的，汤姆。将军就是那名军官，机器人军官。”
“负责我们部门的欧亨利将军?天呐，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汤姆是一个黑人，一个主动要求工作的黑人，一个因为喜欢机器人而读完了常青藤名校还继续找工作的黑人。但他喜欢的是香喷喷、软绵绵、白嫩嫩的美女机器人，而不是铁血和暴力的钢铁战士，更不愿意做一名机器军官的下属。
“欧，谢特，这些该死的家伙。”
汤姆不停的咒骂着，甚至生气的要去踢旁边的咖啡机。李子墨连忙拉住了他，还用手捂住了他喋喋不休、声音愈发高昂的嘴。
“行了，汤姆，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我们撰写报告时分析的那种糟糕局面已经出现了，我需要你的帮助，汤姆，我要绕开亨利将军，直接向安理会报告。”
“可是，头儿，我的权限比你的还要小啊，我根本就不可能见到安理会的主席。这个世界怎么了?一个机器人竟然比我的职位还要高，谢特。”
“没有叫你去送报告，我只想你给我找一个地方，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
“对，昨晚上我想过了，你的安迪，我的伊芙，她们都靠不住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将军和他背后的机器人觉得我们就是阻碍他们阴谋的人，我就危险了，当然，你也跑不掉。”李子墨不忘把汤姆拉下水。
“头儿，将军会不会杀人我不确定，但安迪和伊芙怎么会杀人呢?她们的底层程序都是我们公司统一烧制的，不可能被篡改和控制啊!”
“不需要她们两个动手，只要将军能从她们那里知道你和我在哪里在做什么就行了，”李子墨回忆着他最近两年所学习的历史，掩不住的忧色浮在脸上“电梯失灵、高空坠物、机器人故障……只要一场意外……”
李子墨的话将汤姆带回到了他们争论是否撰写报告的那些日子，如果不是李子墨从浩如烟海的数据库中将一部部纪录片、一份份解密档案调出，整个团队都会认为李子墨得了被迫害妄想症。但在那些血淋漓的史实面前，大家被说服了，领导就是领导，永远能从繁复杂乱的现实影像中发现并抓住真实的未来。
汤姆总算明白李子墨的意思了。在纽约，能在机器人和天网的监控下凭空消失的地方就只有自己从小长大的布朗克斯下街区了。当然，在那里，任何一个陌生的面孔都无法待下去，除非有自己人。而他就是这个能将李子墨藏在布朗克斯的自己人。他有些狐疑的看着自己的头儿，这位莫非几年前同意自己入伙的时候就想到了今天?
不过作为一个心宽乐观的黑人小伙，汤姆不觉得自己被利用是对友情的玷污，他觉得能给朋友提供帮助正是他的价值所在。
“好的，头儿，待会下班，你跟我走就是了。只要进了布朗克斯，我的朋友们一定会把我们藏好的。”
“伊芙，今天下班不用接我了，我和汤姆刚刚约了，要去他那里，明天和他一起上班。”
“好的，子墨，不要喝得太多了。”
“你好，安迪”
“你好，李先生，欢迎到我们家做客，伊芙小姐已经把您的菜单发给我了，她叫我注意控制下您的饮酒总量。”
“安迪，我们还没喝酒呢，你怎么就开始了呢?亲爱的，我发现你越来越像我妈了。”
“对不起，汤姆，这是伊芙小姐的要求，她说李先生的肝有偏大的迹象。”
“唉，我说不过你，算了。”坐上来接自己回家的车，看着眼前这位经过自己多次调整和修改的面容身躯，汤姆的心情格外复杂，这样一位完全随心所欲而成的尤物真的会变身为致命的杀手吗?
汤姆的情绪波动很自然的被安迪所察觉，“亲爱的，怎么了?有什么不高兴吗?”她没有急着让汽车启动，做出一个想将汤姆拥入怀中的动作。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我妈妈了。别这样，子墨还在呢。”汤姆连忙避开安迪的拥抱，怎么敢让这个机器伴侣接触到自己的身体呢?那样不是所有的谎言都要被揭穿了吗?
“子墨，刚才我忽然想起我妈妈了，我想去看下她，你看……”汤姆显得有些为难的对着李子墨说到。
“没关系，汤姆。家人是我们最宝贵的财富，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能否和你一起去拜访伯母?”
“当然没问题，我们非裔美国人是最欢迎朋友的到访的。好了，安迪，走吧，我妈妈家。”
“汤姆，可能我需要准备点小礼物?”
“没关系，子墨，海特大道和皮尔斯大道的交汇处有一家布朗克斯面包店，是几百年的老牌子了，我们家人都很喜欢那里的蛋糕。”
“是吗?那太好了，安迪，待会就在那附近停一下，我和汤姆去去就回来。”
“可是，汤姆，那个街区的监控好像坏了，面包店门口是不能停车的，我无法准确的接到你们。”
“没有关系，安迪，你自己找地方停好就是了，就这么几步路，我们走过来就是了。我不是小孩子了，对吗?”
“好吧，汤姆，你注意点，我听说这里经常有飞石的。”
“宝贝，应该是你要注意点，这里的小子最喜欢你这样迷人的小妞。”
“汤姆，停车后我会把车窗玻璃调整为不透明的，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哈哈，安迪，还是你懂我!”
看着安迪的车拐过了街角，李子墨和汤姆相顾一笑。
“好了，现在就看你的了，汤姆，我们下一步到哪儿?”
“隔壁的汤姆林森街区有个教会，我的伙伴们常常在那里聚会。”
“聚会?祈祷?”
“对，感谢主赐予了我们不用工作整天无所事事的生活。”
“那的确得感谢。不过之前还有件小事要处理，把你身上的所有可以联系外界的东西都扔在这里。”
“这样安迪会认为我们被绑架了，她会报警的。”
“不扔的话，将军一旦获得了向安迪和伊芙质询的权限，我们的躲藏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那怎么让她们不报警呢?”
“汤姆，你是专家啊，你应该知道只要我们下达命令，安迪和伊芙是不会主动向其他人说出我们消失的真相的，我之前要你对她们隐瞒只是避免万一将军已经在监控我们了，可以从她们两个的通讯网络中掌握我们的踪迹。现在嘛，这里是布朗克斯，是人工智能和天网的黑洞，相信我，将军绝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动用警察来找我们的，只要你的安迪不报警。”
“你是说将军也只会暗地里查询我们?”
“当然，相信我，委员会里肯定不至我们这一个小组对整军方案有想法，要不然亨利也不会主动约谈我。虽然我不知道亨利是怎么爬上去的，这背后有什么黑幕，但我可以肯定，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一堆机器的，只要你和我在联合国大会之前安安稳稳地活着，不发生什么意外，就没有人能够再对我们下手了。”
“可是早上，你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不是吗?那我是怎么说的?”
“你是说亨利将军要杀了你和我。”
“你听错了，兄弟，将军怎么会来杀我们呢?你难道忘了机器人三定律第一条就是不得伤害人?”
“谢特，那个机器不会杀人?那我们跑到这里来是做什么?”
“将军是机器人，那他身后呢?如果没有高官和野心家，谁会把一个机器人提拔成将军?”
“野心家，什么叫野心家?”
“知道皇帝吗?”
“我只知道国王。大不列颠联合王国的国王，他们家的风流事我都清楚。”
“那算什么国王，不过就是一个古老的吉祥物罢了。我说的是皇帝，中国古代的皇帝，拥有生杀大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皇帝。”
“这和亨利将军有什么关系呢?”
“你听着，汤姆，亨利只是一个机器人，不管他多聪明、多有智慧和力量，但是在他的核心处理器的底层始终烙刻着服从人的命令的基础程序，如果没有亨利成为将军这件事，我可能还仅仅担心是机器人自己觉醒了，但亨利成为了将军，大众却不知情，这正常吗?不正常，兄弟。按照古代中国历史上发生过无数次的故事，我相信一定是有一个野心家，他想控制整个人类的军队，他想当皇帝。”
“真是太可怕了，头儿，我们要阻止他，对了，你为什么不在网上发布消息呢?只要把你的这些猜测公之于众，你就是人类的英雄。当然我也是，我们是搭档。到时候，全世界的美女都会要求和我约会的，我一定要安迪帮我好好的挑一挑。”
“醒醒吧，英雄。我公布什么?说亨利将军是机器人?从昨天我看到真相到现在，恐怕他们早已经准备好了一整套的证明文件和保密的理由。还是说把我猜测有人想通过控制军队来当皇帝?恐怕不到明天早上，我就已经是一个公众眼里的神经病了。让我想想，这新闻的标题是怎样的?著名科学家因工作压力导致神经衰弱?还是说胆小鬼被公园爆炸案吓傻了?”
“那我们只有象支耗子一样躲藏，这一条路?”
“我们不是躲藏，是保留有用之身，等待联合国大会召开时的一鸣惊人。”
“你确定我们现在失踪了，开大会的时候还能走进会场?还能让你发言?”
“当然，汤姆，我们的报告已经交了，不是吗?将军想让我撤回来修改，我还没有撤，在我交新的报告前，他们只能用这一份，否则整个方案就要缺失一块，这是给安理会的报告啊，应该包含些什么内容，是早就规定好了的，谁敢让它缺失?”
“难道你不怕他们篡改?”
“如果篡改了，不正好说明了我们的猜测是真的?只要我们站在联合国大会的讲台上，我们就赢了。”
“让我捋捋，你是说我们的报告让将军的老板为难了，他要我们修改，如果没有修改好，他就会让我们意外身亡，然后把篡改后的报告说成是我们的遗作，这样我们就不能影响他们的计划了。但现在我们消失了，在将军找到我们之前，他们都不敢篡改我们的报告，以免我们出现之后反而阴谋败露?所以，现在我们躲起来，就是避免将军的暗杀?”
“对了，就是这样，将军他们只敢悄悄的找到我们，然后把我们杀了，绝对不敢公开的利用警察的公共资源来查找我们的下落。”
“好吧，头儿，你赢了，我这就给安迪打电话。告诉她这一个月就不要来找我了。”
“我也要跟伊芙说一下，从现在开始，我们两个要失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