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只苍蝇（5）

赶上忙季，狗鹿还得回家；虽说地早交公了，但还是得回家。他老瞎琢磨，瞎想：他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了，还指望有人看哩。

村里人明白，谁也不说，谁没那么一天呢。

其实，说白了吧。冷不丁来这么远的地，狗鹿也不习惯。成天哩嘻惯了，没人哩嘻了，怎么着浑身也不活泛。说话还得看人家脸色，多烦多累。

芝麻刚杀，狗鹿到家了。一进村那个撒花，就好像好久没见到娘似的，热乎、得劲，见谁就发谁糖块吃。

“狗鹿回来了！”“狗鹿回来了！”小孩子没大没小四处乱叫。

狗鹿的辈分高。

天中村除了两个年岁八九十的，其他的恐怕都得称呼他个啥。

他爹是地主，解放后被打倒；后来挖出私藏的宝贝，才盖了他现在住的三间旧土瓦房。他有两个哥哥，听说人瓷诚，长得也人高马大，；不过，那两哥哥是他爹的大老婆生的，他是他爹的小老婆生的。

解放那阵，爹斗得抬不起头，一家人也跟着抬不起头。

大哥二哥那阵正是青春年少，也因是地主成分，婚事给耽误了。爹和娘天天在屋里撞墙。后来文化大革命，上面下指标，凑来凑去凑不够数，就又想起了他们家了。找人写材料、开批斗会，一家人弄得鸡犬不宁。

金禄和金花被捆走那天，娘拼命地护着。只是那天，不知谁揣了娘一脚，娘就倒下了。他们不抓娘，是因为娘当年是被爹逼的。金禄和金花被关进一个大厂库里，一天饭也不给吃，水也不给喝。他俩饿得渴得眼睛直打晃。那年，金禄十四岁，金花十一岁，金花躺在金禄怀里，哭着叫着：哥，饿，渴。金禄只能给金花抹眼泪。

该跪的也跪了，该磕的也磕了，可人家根本不放在眼里。看门的两个家伙，他认识；可人家不认识他们。金禄说：恁们可以饿俺，俺是大人；可俺妹子还小，恁们不能这样。……可人家就是不理不问。

金花看着金禄，心疼说：哥，俺不渴了，也不饿了。

金禄拍拍金花，气得小拳头攥得紧紧地。

真哩。不渴了，不饿了。

2014-10-11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