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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游』扬州慢⑧ ——清曲与虹桥

推荐人:云行者 来源: 阅读: 1.02W 次

一、

『云.游』扬州慢⑧ ——清曲与虹桥

人在淮安工作的那一年,最想去的地方莫过于扬州了。想来“烟花三月”的时节,应是最好的,因而走在淮安三月的暖阳里,惦记起扬州来,心便是痒痒的,如长了草一般。只是淮安公历的三月,树还未绿,想扬州也应如是吧,便未成行。而后农历的三月里,事务缠身,不能离开,于是想着那艳丽的琼花,在扬州开了,又败了,心上便蒙了一层淡淡的酸楚。

最终去到扬州时,已是初夏时节,没有看到缤纷艳丽,烟花三月里的扬州,虽是有少许的遗憾,不过裹着薄薄新绿里的扬州,也是不错的。

而细数扬州的最爱,当然就是瘦西湖了。

初到扬州的那日,细雨霏霏的,没有就去到瘦西湖,想来那里是应细细品味的,于是便粗粗游历了扬州的大致。扬州的第二日,却是晴天白日的,这样的日头底下是不大能看到瘦西湖上的烟雨空蒙的,因而又叫悔不迭。

出汪氏小苑,过琼花观,到熙熙攘攘的文昌路上,乘上游一路车子不几站,瘦西湖也便到了。起先并没有搞明白瘦西湖的确切方位,于是懵懵懂懂地撞进了瘦西湖上的盆景园。

盆景园门前,有楹联题写着“水榭朝夕花绽露,山房晚照柳生烟”,那说的瘦西湖上的一天了。而我是不能坐在那里一日,也只能留在心里慢慢揣摩,梦笔生花了,而瘦西湖或原就是扬州留给古今文人的一个梦而已。

二、

瘦西湖畔的盆景园,倒像是扬州老人遛早的好去处,卷石洞天下的长廊,已被他们挤坐得满满。然而虽是聚集众多,但廊庑间并无喧闹,或有俩俩相互谈笑,也是低声窃窃,更多的是迷着眼,抿着嘴,点着头,手在翘起的膝上拍打着节奏。

那节拍应和的,是不远的清曲票友,唱的几出唱段,押在了韵脚上,总能换来浅浅一笑留在老人们的脸上,嘲也好,赞也好,再与周遭潜心交流,用心评点,确也是乐在其间。在这满眼的风景里,在这暖暖的阳光下,这样的悠然是让人羡慕的。

悠扬的扬州清曲,是捋着长廊传来的,那廊子随着山式缓缓起伏,廊子的尽头是高高架起的群玉山房,如今的这里更是高朋满座,票友云集。谁要是愿意,只需在别人唱完的间歇站起来,与拉胡琴的师傅交流个曲目,便尽可以唱上一段,过把票瘾。阔口窄口的,或腔板浓厚,或绕嘴悠长,顿错间,唱到最是地道的地方,自能换得满堂好。在喝好的人中,我也算是最卖力气的一位,只就是听不得哪出是活捉的张三郎,哪出是吊孝的秦雪梅。

这扬州清曲,算如今也是有五、六百年的历史了,郑板桥说“千家有女先教曲”,就是它盛极一时的写照。据说清曲就艺术价值可与昆曲媲美,但民间传唱,曲目保留却更是濒危。老人们和我说,为保护好这一古老曲艺,广陵区文化局做了许多收集、保留和传扬工作,如今他们更是启动了人类口头与精神文化遗产(非遗)的申报程序。

祝愿他们能够如昆曲一般地取得成功,也祝愿这一门古老曲艺能发扬光大,薪火相传。

三、

如果说,蜀岗的瘦西湖是一席人文风光的饕餮盛宴的话,那位于瘦西湖下游,北城河上的盆景园,就应算是饮宴开始前上的开胃小菜了。而其后漫游瘦西湖,当人们被眼前一处处的美景,搞得目不暇接、眼花缭乱,以至深感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时,或更常忆起的却是最初那几道小菜,味道之别致。只这小菜上得却也隆重,浩浩荡荡的瘦西湖二十四景中,它便占去四席。

卷石洞天为盆景园满园风光之肇始,那里曾是清代古郧园旧址,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改建而成,景区不大,不过却有奇山巍峨,有曲壑幽幽,有飞瀑铿锵,有流泉叮咚。游者或徜徉于长廊之上,或盘桓于洞壑之间,走走停停间,不经意地便被圈进到了别有的一个“洞天”之中。

洞天而后,游人渐稀,柳色渐浓,瘦西湖也渐渐展露出它的婀娜来,初见瘦西湖的地方便在琵琶岛。过岛,又有长廊逶迤湖畔,可至濯清堂,堂前提联云:

十分春水双檐影

百叶莲花七里香

看了楹联,也便知道濯清堂的由来了。由此西望,不远的地方,是绿柳掩映下的南湖。这时节里,南湖上正是莲叶摇曳,粉荷点点,一派蓬勃生机,而和风阵阵,送来清香脉脉,更是溢满堂前。周敦颐在他的《爱莲说》中品评莲花的品质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而闲坐堂上的我却也在想,若为君子,那样的距离是刚刚好的。

只我是难做君子之人,就便可以轻轻松松地走到南湖身畔,深深地嗅上一口湖上清新,而后张开双臂,由着它舒展到全身的血脉中去,而后,便以为自己轻得可以去飞了......当然,我不能,就如湖上那轻盈的石舫,在乱叶的浮动下,仿佛已然拔篙起航,被柔波送走,当然,它也不能,它依旧只能去做着不系舟的等待,等待......而它又在等待着谁呢?或许是杜牧之,或许是郑板桥,由着他们的才情撑舟而去,然后载着他们去做“十年一觉”的扬州梦;而也或许只是清风,只是明月,只是每年的这个时节绽放的荷花,拂过的荷香而已。

那舟有名曰“翔凫”,显然,它与我有着同样的奢望。在它舱前的廊柱上,也悬着一对楹联,说得是真好。

两岸花柳全依水

一路楼台直到山

显然,它也是把瘦西湖藏进到梦里了。

四、

清代学者王士桢有诗云,“红桥飞跨水当中,一字栏杆九曲红。日午画船桥下过,花看人影太匆匆”。那说的虹桥,便在翔凫石舫之南,南湖水汇入北城河的地方。与九曲红栏相连的是一座小岛,岛上在清时筑有“倚虹园”,康熙年间,在扬为官的王士祯,曾两度携诸名士禊饮于虹桥,并一口气写下二十首《冶春绝句》传为佳话。而为清一朝,继王士桢、孔尚任、卢见曾以来的,数次“虹桥修禊”也成就了当时扬州乃至江南文坛的一大盛事。

于此文坛盛会中,孔尚任写到,“久客消磨春冉冉,佳辰逗引泪纷纷。扑香十里浓花气,不籍笙歌也易醺。”

汪沆写到,“垂杨不断接残芜, 雁齿虹桥俨画图。也是销金一锅子, 故应唤作瘦西湖。”

卢见曾写到,“迤逦平冈艳雪明,竹楼小市卖花声。红桃水暖春偏好,绿稻香含秋最清。”

王渔洋写到,“白鸟朱荷引画桡,垂杨影里见红桥,欲寻往事已魂销。”

只当年,“垂杨影里”的虹桥尤在,“扑香十里”的花气尚存,而风云际会、歌咏华章的文坛佳话却已成为了让人“魂销”的“欲寻往事”。如今取代才子们,伫守在这里的是一盆盆雅致俊秀的盆景。它们也是扬派盆景的精华所在,在一寸三弯中浓缩天地造化的另一份才气。

只可惜,我不大懂得这才情的所在。我只是知道,应放下太匆匆的脚步,对每一份执拗与执着投以敬意。我想,那每一盆里种下和收获的,其实都是一颗守候在这风景里,等待着自己的心,就如虹桥上往昔的才子们一气呵成的诗篇,就如长廊下古稀老人们抑扬顿挫的唱词,等待着有心人的由心一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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