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居杂记-市委书记的弟弟
高主任刚进门，泡上一杯茶，就有人匆匆走进他的办公室。来的是街道经济发展科的李科长。
“高主任，有个好项目，是税务局同志介绍的。如果我们引进这个项目，全年招商引资的指标都完成了。”李科长兴冲冲地说。
“什么项目？”高主任淡淡地问。
“贸易公司。”
贸易公司比比皆是，有何大惊小怪的。高主任心想。
“这家公司的注册资金是五百万元。我统计过了，把这家公司的注册资金算上，我们全年的任务就完成了。”
“好啊。你去办吧。有什么为难的事，你跟我说一下，我出面协调。”
李科长神秘兮兮地说，“这家公司以后生意肯定做大，交税也不会少。”
“何以见得？”
“你知道这家公司的老总是谁？”
“谁？”
“市委王书记的弟弟，王为民。”
高主任瞪大了眼睛，“谁？”
“税务局同志亲口告诉我的。说是王为民要在我们区办个公司。税务局同志就把这个企业介绍给我们了。”
高主任呷了一口茶。李科长讨好似地看着他，等着他对下步工作的指示。
“皇亲国戚啊！对这种企业，我们可轻不得重不得啊。”
“主任，你说我们这个企业要不要？”李科长迷惑了。
“企业是肯定要的。再说是税务局同志介绍的，我们也得给税务局同志面子嘛。我在想，对这样的企业，我们的服务应该怎么做。”
李科长连连称是。
这时，办公室孙主任进来了。李科长见孙主任有事向高主任汇报，便退出了高主任的办公室。
孙主任向高主任汇报完了，正要回去，高主任把他叫住了。
“老孙，市委王书记的弟弟的名字是王为民吗？”
孙主任摇摇头，说，“这个我不知道。”
“听说王书记的弟弟在做生意？”
“我听说过，他弟弟是在做生意，而且还做得不小。”孙主任望着皱着眉头的高主任，问道，“主任，你问这干吗？”
“有个王为民的办了个企业，我们打算把它引进来。据说那人是王书记的弟弟。”
孙主任想了想，说道，“我在报社有几个朋友，他们的消息很灵通。我向他们打听打听。”
“对。你赶紧去问问。”
不一会，孙主任回到高主任的办公室。
“主任，我问过了，王书记的弟弟确实叫王为民。”
高主任点了点头，“噢，我知道了。”
市里领导的亲戚办的企业落户到他的街道，应该说是件大好事。如果能为王为民搞好服务，进而和王为民搞好关系，这样，高主任就可能攀上市领导了。可是，这也是件棘手的事，如果王为民对街道的服务工作有意见，有想法，岂不得罪了他。得罪了他，实际上就得罪了王书记。这可不是件小事。搞得不好，高主任的仕途就此了结了。真是个烫手的粥盆，扔了心痛，不扔手痛。
快到中午下班的时候，李科长陪着一位脸蛋黑黝黝的，身体胖乎乎的，三十开外的汉子走进高主任的办公室。
“主任，这就是王老板。”一进门，李科长就介绍道。
高主任连忙起身。
“我是王为民。”
“啊，王老板，快请坐，请坐。”
高主任向王为民伸出手。王为民没意识到高主任过来和他握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高主任尴尬地缩回了手。
孙科长忙着为王为民倒茶。
高主任热情地说，“听说王老板在我们区里办公司，落户到我们街道，我们是求之不得。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为企业搞好服务，包你满意。”
王为民说，“我原本不想办这个贸易公司的。手头上的事很多，忙都忙不过来。我有个朋友在这里的写字楼买了套房子。空的也是白空的。所以，他和我合计，索性办个公司，把这房子用起来。”
王为民带着浓厚的F县的口音。高主任想到，王书记的籍贯就是F县的。
“好，好。你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们一定做好服务。”
“高主任，你看这样行吗？工商执照、税务登记的事，你们帮我办着，我就不跑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你把资料交给我们，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些事办妥。”
“还有个事，街道也帮我张罗一下。”
“你说。”
“我现在在其他地方也有投资，有些资金一下子抽不回来。这家公司的注册资金是五百万元。我和朋友手头上已有四百五十万元，还差五十万元。街道能不能帮我先垫上五十万元。”
“哦。”
“你放心，注册完了，这钱我马上还给街道。时间不会长。”
“对，最多一个星期的时间。”李科长插话了。
高主任陪着笑，说，“王老板，你是知道的，街道的钱是财政控制的。一般情况下，是不能外借的。”
王为民却说，“对我来说，五十万元钱是个小数目。我向朋友开口，别说这么点钱，就是再多的钱，不出一天，就能搞定。只不过我不想为这么点钱向朋友开口，落下个人情。”
高主任说，“我们外借资金，得有程序，得有手续。”
“这个好办。我这里有车，‘奔驰’有二辆，‘宝马’有一辆。你说，我用哪辆车作抵押合适？”
高主任脸露尴尬之色。
“你看这样好吗，这事让我们商量商量？”
“行，不过要抓紧。我打算月底之前把公司办好。”王为民说着，就起身告辞。
“时间不早了，吃顿便饭吧。”高主任说道。
“不了，我还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王为民握了一下高主任的手，大步地走出办公室。
望着王为民的背影，高主任忽然产生了一种疑问。
吃过中饭，高主任又把孙主任叫到他的办公室。
“你去问问你报社的朋友，王书记的弟弟在我们区里有没有办公司。”
“怎么啦？”
“刚才王为民来过，说他开公司的注册资金还少五十万元，要我们街道先帮他垫上。我想，市委书记的弟弟，生意做得这么大，五十万元钱还不是随便搞定，无论如何也不会向我们开口啊。我想了解一下，这个王为民，是不是真的是市委书记的弟弟。”
“应该不会错吧。”
“我还是不放心。”
“好，我去打听打听。”
过了好长时间，孙主任跑到高主任的办公室。
“主任，我联系了时常跟着王书记做采访的记者，他跟王书记的弟弟王为民也很熟，说他昨天还和王为民一起吃饭哩。”
“怎么说？”高主任着急地问。
“我和那位记者讲起这事后，他就和王为民联系了。他对王为民说，听说你在J区办个公司。王为民摸不着头脑，我没去J区办公司啊。那个记者告诉王为民，区里同志说，有个王为民在那里注册一家公司，今天上午还去过街道，我以为是你哩，所以来问问。王为民说，什么街道不街道的，没有的事。”
“这么说来，来我们这里的那个王为民不是市委王书记的弟弟？”
“肯定不是。”
“这么说来，那人是冒充市委王书记的弟弟来骗我们？”
“不能这么说。同名同姓的人多的是。他又没说他是王书记的弟弟，只不过我们认为他是王书记的弟弟。怎能说他冒充市委书记的弟弟呢？”
高主任连连点头。
“差点让他给蒙了。瞧他那架势，真的像市委书记弟弟似的。”
孙主任说，“真的是。如果没那架势，谁当他一回事。”
高主任暗暗庆幸，总算把这个王为民的底子摸清了。如果他盲目地信李科长的话，误把这个王为民当作市委书记的弟弟，说不定就会借他五十万元钱。这钱一借出去，后果不堪设想。那个王为民拿到钱后，一拍屁股走人，那么，他这个街道主任的位子就坐到头了。
高主任拿起电话机，拨通了李科长的电话。
“小李啊，王为民的企业我们不要了。你把资料退还给他。”
“主任，你…这么好的企业我们不要了？”
高主任没作解释，就把电话挂了。
2012-2于宁波
刊于2012年09月25日新华网副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