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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凹河(2)

推荐人:残照西风紧 来源: 阅读: 2.7W 次

我才走到河岸,就看见一个人影站在河边。她站在河边,长长的头发随风飘动,人也像随着微风缓缓摇动一般。她在干什么?没有人会无缘无故跑到河边来,这大冷天的,何必要受这苦。莫不是做什么傻事来了?

静静的凹河(2)

我心中这样想,也有些惊奇,急忙走过去。

土地里的秸秆被踩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嚓嚓”声。她估计是听到了我的声音,身体一颤,扭头过来。

那时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啊!美丽得震人心魄,却又脆弱得令人心脏都碎裂。她面目清秀,才二十几岁的样子。美丽的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麻木,连眼神都变得空灵了些。

女人看见我走过去,大约也猜到了些,突然笑了,说:“您不是这里的人吧?否则也不会无聊得跑来看这清幽幽的河水。”

她笑的样子很好看,只是里面夹杂着些微勉强。身体很丰满,从头到脚,都显得很匀称,整个人看上去很好看。圆圆的脸显得有些苍白,也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原本就是这样的肤色。

她身体比较纤细,却并不觉得小。丰满的胸部包裹在紧紧的青蓝色棉衣下面,压褶出几条姣好的弧线。长长的腿不大不细,刚好是让人觉得舒服的程度,不显得臃肿,也不会显得单薄。

我走到她身边,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水,在她和水之间,是一层薄薄的雾。像青烟一样的薄雾,飘散在微微光亮的波纹上。我轻轻笑了下,说:“真不好意思,自己这样走过来,打扰了你一个人的清净。”

她笑得很开心,说:“什么呐,这河也不是我家的,您什么时候要来都可以来。”

“可是打扰到你了?”

“哪里的话,我又不是像您这样有学问的人,怎么会有那种情致。”

“我哪里是什么有学问的人,你怎么会这样觉得呢?”

“看你戴着眼镜,气质也多少有些不同,就觉得您这样的人很有学问。”

戴眼镜就是有学问吗?我怔了怔,无奈的笑了笑。若是戴眼镜就是有学问的标示,我宁愿在全身上下都戴满眼镜。这样,多少能增加些自信。我不想再谈这个话题,毕竟对我而言多少是惭愧的,就说:“你是本地人吗?还没请教你叫什么呢。”

“哦,我的名字啊,叫我刘芳就行,刘芳芳这样的名字,您估计会觉得俗气。”

“不会啊,很妙的名字呢。和你的人也觉得般配。”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水。在我和她之间,是一阵透明的风,吹动着衣衫,也浮动着什么熟悉的味道。她隐隐一笑,说:“让您取笑了,父母都不是有文化的人,名字自然不会秀气。还没问您的大名呢?哪儿的人呀?”

“我叫许逸风,兴仁那边来的。去过那儿吗?”

“兴仁吗?没有去过,但是知道有这么个地方。您是来这儿做什么事吗?这地方怎么说也还是很偏远的。”

“堂兄装修了房子,明天要开门,我过来走走。你知道他家吗?”

她像是兴致很高,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说:“是那个入赘过来的许奕潮吗?”

“嗯,就是他。”

“知道呀,我以前到过他家,多少认得他。”

“你呢,也不是本地的吗?”

“以前不是,现在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了。”

我有些诧异,她说的话,多少有些复杂。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为何她连自己是不是这个地方的人都不知道。我笑着说:“那是为什么?”

她脸上的笑容又黯淡下来,捋了捋额前的长发,说:“我是别的地方嫁过来的,算不得是本地人。但是居住了差不多十年,也可以算是半个本地人。”

“哦,那你当然算得上是本地人了,怎么说不知道呢。”

“我……”

她沉默了,半天没有说话。脸上突然像是从胸口涌上来一层死灰色的血液,惨白得有些怕人。我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令她感到不安的话,连忙说道:“不好意思,让你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若是不好说,就算了。”

她摇了摇头,强自笑道:“也没有什么好不好说,只是有些长,难免会让您觉得烦躁。”

我舒了口气,笑着说:“没有关系,我时间很多,就是因为无聊才走出来的。”

她皱了皱眉头,伸手拉紧了身上的衣服。天气很昏暗,也有些寒冷。她笑了笑,说:“要不去那边坐坐,顺便烧点柴禾。”

我说好,一则天气寒冷,烧点火也能暖暖身体。二则站得久了,脚底变得很僵硬,隐隐有些疼痛。

她带我走到一块地里,搬来一块方正的石头,说:“您先坐着,我去找些茅草来。”

我说不用,也和她一块儿去捡茅草。说是捡,其实是将堆积在土地里成堆的茅草和秸秆抱过来而已,并没有什么困难。不多时,地里就堆积了一大堆用来烧火的茅草。

我在石头上坐下,她坐在对面的泥土里。她下身是一条黑色的棉质紧身裤,上面套着一条齐膝的短裙。她拉了拉短裙,缓缓在我对面蹲着坐下,压下裤子的边沿。我看她就这样坐下去,不免弄脏了干净的裤子,就说:“要不你坐在茅草上吧,又暖和,还不会弄脏衣服。”

她摇了摇头,说:“没事,这样就好。”

我没有办法,在石头上坐下。她说:“带火机了吗?”

我点了点头,掏出火机在下面的茅草上点着,青烟冒出,不一会儿就烧了起来。火光照耀着刘芳苍白的脸,顿时现出殷红的色泽,白里透红的肌肤比之先前要健康些,整个人的精神也变好了不少。

我朝火堆里扔进一把茅草,没有说话,看着刘芳沉思的面容。她手里拿着一张长长的叶子,慢慢地缠在手指上,又慢慢地解下来。一次次重复着这样的动作,似乎她的心情也似这样起伏,却永远挣不脱某个中心。

她想了许久,抬起头来问我:“您觉得,一个人的命运是不是被安排好了的?”

我很诧异她这么问,就说:“命运的事,我也不是很明白。是不是被安排好了,关键还是看自己怎么想。你觉得是,它就是。你觉得不是,自然不会觉得是早已被安排好的。”我停了一会儿,又说:“怎么会这么想?”

她神色有些低落,垂着头,说:“只是觉得,有时自己总是遇到不幸的事,一直以为所有不幸的东西都落在我头上,摆脱不掉。”

她必然经历了许多痛苦,外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我安慰她说:“不管经历了什么,已经过去了的,就不要去在乎。看,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我微微笑了笑。其实我并不擅长安慰别人,也想不出什么花言巧语去取乐一个本就痛苦的人。有时,我只是安静的陪在他们身边,用安静的眼睛静静地注视他们,希望能给他们些微慰藉。

河水静静地从旁边流过,河上驶来一条柳叶扁舟,舟上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用一只船桨划着船,不时向河里扔下去一张不大的渔网。

太阳总是看不见的,天上笼罩着白茫茫的雾,厚厚的云层密密实实地浮在半空。水里倒映着上空的苍云,便也显得苍白了些,整个世界都成了昏暗的苍白。

刘芳没有说话,扭着头,看着静静的凹河。河面上是青烟似的雾,雾下面是粼粼的波光。良久,她才说:“是啊,活得好好的呢。”她像是笑了笑,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看着深幽的河水,又慢慢沉寂下去。

我等着她说话,也同她一样望着静静的河面。风虽然很轻柔,却显得很阴冷。西南地方的天气,在气温很低时就会比北方更加令人难受。水气浓厚的寒冷一寸寸侵入骨髓,那种痛苦,当真比更冷的北方还要难受。

“我孩子,就在这里死的。”她突然说道,眼神还是望着碧油油的河面。

“什么?”我没有听懂她的话,注意力还停留在这洁净的水面上。这是一条无比澄净的河,清澈得有些难以置信。现今社会,这样的河流已经不多了。就像这个社会,有些干净的人已经所剩无几。虽说是事实,总令人觉得难受。

她回过头来,我看见里面噙着泪光的丽眼闪闪发光似的看着我。心头震惊,那是一双无比纯洁的眼,也是一双蕴含无限悲伤的眼睛。她又说了一遍:“我的孩子,就死在这水里的!”

心里像是被什么填满了,梗在里面出不来。我终于明白她为何在河面站了那么久,为何脸上会留有那种悲哀的神情。但此时,怜惜的同时不无愧疚。她本就是痛苦的人,一个人安静地沉湎在自己的悲伤里,却被我这个陌生人的进入扰乱。

我心中愧疚,说:“真抱歉,让你想起这么悲伤的过去。”

她含着泪水,突然笑了,有些天真,也有些黯然,说:“不关你的事。我每天都到这里来,一个人,想着过去他还在的时候。他总是调皮,总是不听我的话,那时,我总是对他吼,总是骂他。可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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