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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摘选

推荐人:短文学用户9176 来源: 阅读: 2.59W 次

秋天的音讯是头顶上北来南往“哦哦”啼鸣的雁群唤来的。凌空扑翻竞飘的羽翅斜行横阵,赶退着南遁的暖流,招来了步步紧逼的朔风寒气。秋天,就这么来了。

秋收

天空高旷,蓝澈、清透。云朵洁白秀柔,好似天际里牧养着的一群绵羊,正在风儿吹彻下悠闲地走蹄移步。要是登上村子后头家子山巅,极目远眺,就会看到高天丽日笼罩下的山峦岗岭逶迤叠嶂,苍翠、黄红、蓝黛交织;群山尽处的微山湖水明恍一片、高跃至山腰,点点浮动的帆影清晰可辨,山前平原上河流汪塘如飘带、像贝壳,全都汤亮泛光炫目。田野变得枯黄、紫红、金灿......皆为喜庆欢乐的色彩基调,陶醉着庄户人的心。庄稼汉眉开眼笑,乡村沸腾了,丰收的锣鼓悄然敲响。

秋风习习飒飒,吹红了高粱,吹黄了谷子,吹尽了黄豆原本周身茂盛的叶片。立秋三天高粱红,上湖高地曾经淹没人身、掩匿村庄的青纱帐,激荡着红色的涟漪,“,”。每一植株拔节高挺的葶杆顶梢,都昂立着一只火炬状大穗头,枣红、饱满、硕重,竟连葶杆也跟着染红了。高亢的躬腰子坡地里,泛起了金色的波浪。谷子穗头粗壮弯垂,活像大黄狗腚上撅翘的尾巴,在那儿挑着、抖动着,谷子稞丛里就像一下子钻进来了千万条狗。下湖洼地成长起来的黄豆,如同一只只抿翅陡立的落毛斗鸡,怯生生地站着瑟瑟发抖,但通身披挂的豆荚却子实暴突,发出了“哗啦,哗啦”的脆响。

镰刀响在立秋后几日,此时谷子杆叶日见枯干、籽粒变硬、穗头更黄更垂了。人们甩开膀子,在谷子地里耍镰、打、捆扎,挥汗如雨,跟割麦之际没有多少异样。也像是在为田地剔头理发,留下高低齐整的谷茬,把谷子杆稞充数的一根根“须发”归理成了一个又一个的 “谷个子”捆把。然后肩挑、车推、驴驼、大车拉,运上了谷场。上场的谷子并不急于脱粒,总要堆放个十了八天,说那是在利用植物后熟的窍道,可以提高产量。紧随其后,镢头和“扦刀子”派上用场了。高粱地里,劳作者躬腰探体,一手抓攥稞杆,一手把握挥舞镢头砍向稞根,箭竹竿样的秫桔就被放倒在地,一溜纵向叠堆、穗头朝后了。女人跟身上前,拿扦刀子了穗头,入箢箕归集进驮篓、车厢。尔后,动车、牵驴送倒场上。而秫桔通通扎成桶粗的捆子,倒腾至地头、沟沿、场边,挨挨挤挤地立起搭倚成一团团的“秫桔攒”。终于使青纱帐封堵遮掩了百十个天日的远近村庄,又回到了视野。黄豆也是动镰刀割下的,虽然“哗啦,哗啦”地披风摇动了许久,却撇在了后头。弯腰伸镰揽着豆稞末根割下,连秧带荚也都上了场头。

接着,人畜力量集中到了场间,全力进行脱粒。谷个子在扦刀子削割下,身首离异。穗头摊到场面,经曝晒后役使牲口拉“碌碡”打场,谷粒就挣开束缚滚满了场地,场面变得金黄耀眼;稞身转为“杆草”,退至边缘磊摞打垛,作为寒冬季里的畜料。谷子收藏后,高粱穗子旋即占据了场面,一派紫红炫目。同样得益于太阳的热力,也要扬鞭唤牲口动碌碡,黄白的高粱米就脱去了红色的壳皮包衣,追赶着“拉石”板子欢呼跳跃。扬场除糠,高粱米入仓,便为黄豆稞子腾让了场子。黄褐的豆荚碰杈触地,“哗啦”得更响,干脆到一碰即爆,只需牲口碌碡踩踏滚压一个来回,就使豆粒的肥硕、卵圆和黄灿原形毕露,再度把谷场装扮得金黄光亮。

事实上,花生、芝麻、绿豆之类小宗种植的秋熟作物也是这一前一后收获的。力戒重茬种植的花生,经剜刨松动后连根拔起,就见鼓胀白胖的花生果缀满了根梢——皆源自于那一朵朵枯萎后就娇羞钻土入地的瑰丽小花。一体归场晾晒,荚壳晃动生响后才去摘下收纳。甜香的叶、茎始终牵连互不舍弃,最后成了干花生秧子,那可是槽厩间不可多得的上好饲料。喜欢跟黄豆、山芋套种的芝麻,于节节向上的直立杆稞上环缀着矩圆形的蒴果,节层相错、一层又一层。成熟后开裂的蒴果如同连体的响铃,芝麻粒为锤、果皮当壳,一棵植株就像似昂置了如此一串铃铛的复合响器大物。永远不敢倒立倾放,生怕芝麻粒子滑落。如此倒也省去了脱粒繁冗,小心翼翼地割下运送场上晒干后,只需手把杆稞基根抡地一抽,便能把白花花飞蹦的芝麻粒子从蒴果里赶尽脱净。绿豆的收取战线拉得很长,始终都在随着开花结果的时序早晚,见到变黑干皮的长豆荚就往篮子里摘,却是到了最后一茬才断其老根,挪腾进场。脱粒起来也毫不费劲,仅需轻揉相搓,荚壳便会炸裂一分为二、螺旋卷曲着相离,破壳而出的绿豆米淡绿黄褐、一滚一地。

霜降之后,山芋也走到了生命周期的尽头。山岗梯田高坡上,寒霜打蔫了一度蓬勃招展的山芋秧子,露水落叶面不再银亮如珠,一窝窝的山芋拱地裂土,急等着拆垄破沟。拿镰刀砍割、伸胳膊拽扯走秧稞后,拉抓钩子、摇踩竖叉剜翻刨除垄土,或长或圆、大大小小的山芋块根便尽收眼底,粉红、圆润、惹眼,让人心生欢喜。去根须茎把归堆,从地头到地尾便隆起了一列列的山芋堆头。下傍晚后,一伙人执着杆秤、抬着条筐进地分山芋了。看账记数、拾山芋装筐、动砣掌秤、抬杠子举重倒山芋出筐,各有其人。更多的人则心猿意马、惴惴不安,怀着尽快占有的急切欲望,跟着跨路道、越沟渠、跑地块,哄哄吼吼地围拢着吵嚷。从一块地到另一块地,直到分光厘清每一块山芋的归属为止。

一旦分得归于名下,全家人就忙活开了。青壮汉子持“锼子”刨片,手臂来回往复,把手里拿抓的芋块前推冲向刀刃。不换手位地重复平推,或者侧立竽块后再推,鼓凸的鲜芋块根就变成了一摞摞厚度一致、形状相似、大小不同的湿山芋片。女人扒其进粪箕、挎篮后,快步赶到四周界边作线性抛溜,圈占下足够的摊晒地盘。然后次第地在圈子里均匀抛撒,又将这些切片一一单摆平放、片片近凑不叠,极像是在为土地精心编织铺盖上一块遮体饰面的衣布。小孩老人也加入在摆山芋干的行列,曲身地间蹲腿、挪脚、倾体、弯腰、转臂、动手指,触摸着芋片的湿滑黏沾,嗅取尽新鲜芋汁的丝丝甜气。一时间满山遍野都是人,大人呼小孩叫,刀发威"叱喇,叱喇"、切片掉落"啪嗒,啪嗒",每一块地里都是热火朝天,整个山野都闹腾开了。从残阳西坠到薄暮冥冥,再到寒星点点、月牙悬空,锼子由地头渐渐挪退到了地尾,妇庸老幼怀揽的湿山芋片罗织的那张素色地衣即将铺满晒场地身。就会看到,整块地、所有坡面甚至连铁道两旁的石碴路基上,都被山芋完全干占领了。正在星月的微光下闪耀,好似积了一地落雪,白茫茫地晃眼。

三星在天,活计结束。收拾预留的品像好看的大个头芋块与小得根本上不了刀的山芋“羔子”进了车斗,又满披累摞装了一平车喂猪用的山芋秧子,勤勉辛劳的人们回家了。

几个日头的风吹日晒后,原本湿漉胶漆的山芋片子变成了“哗啦”作响的山芋干子。拾收进家囤垛,农家一年的大半口粮就有了着落。秋收也告尾端。

农事节气就是这样,来去匆匆,稍纵即逝。再想体味秋里收获的这份辛劳和喜悦,只能期待来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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