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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之三·摆菜摊儿的两口子

推荐人:吴言 来源: 阅读: 5.42K 次

题记:曾几何时,温州人个个象从繁华都市逛大街捡了钱袋子回来似的;星移斗转,又个个象在荒郊野岭走夜路被洗劫了似的。城市还是那座城市,人大致也还是那些人,如同《邻居之二》中的那鸟那窝,真实,但难以说明白。今天说的邻居,是以前在小区里摆菜摊儿的两口子。他们如同偶然路过,在这城市觅过食、歇过脚的不知名的鸟,没多少人注意,也没多少人会在意,但他们讲的那些话,回想起来,既象是草根经济学,又让人有“山雨欲来”、“春江水暖”的感觉。

邻居之三·摆菜摊儿的两口子

小区最早一批住户,是九九年搬住进来的,我也是。除了西侧车站大道沿街耸立了一些高楼外,小区周围还是一块块的菜地,和三三两两等待拆迁的破旧房子。不少住户在装修,切割机刺耳的声音,冲击钻振颤的声音,和锤凿敲打的声音,此起彼伏,日以夜继,空气里弥漫着水泥和石灰还有油漆的气味,小区许些热闹。花坛里的草木是刚移栽的,稀稀拉拉,还露着些泥土;私家车不多,过道里错落地停放着摩托车和自行车;底层车库临时改成的店铺,卖些面食点心或者装璜材料;窗口望下去,有个小理发店,单调的彩光灯管不停地旋转着,为小区多少增添了些城市的色调。小区是刚建的,先头搬进来的居民,生活还有些不便,尤其是买菜,离最近的南浦农贸市场,也要步行十几分钟。

搬进小区没几天,楼底下接连开张了两个卖菜的小摊,在小区靠里过道两侧,一左一右,商量好了似的。大家习惯叫“菜摊儿”,许是规模小、菜品不多的缘故吧,只卖些肉类和果疏,但也着实给住户带来了不少方便。没过多久,正楼下的那一家迁到了小区北门口,店面大了,菜品多了,气派了许多。除了肉类和果疏外,也卖些水产海鲜,大米面粉,啤酒饮料之类,小而齐全,俨然一个小菜场,加上位置好,出入便利,店主热情实在,很快就热闹了起来。另一间菜摊儿日渐冷清,不久便关门了。

小区北门口摆菜摊儿的两口子,那时候也就三十出头吧,年龄比我要稍小些。男的略矮,但很壮实,嘴巴有点大,整天象捡到了好东西似乐呵呵的;女的高而瘦,特精神,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总忙个不停。两口子是江西人,会讲温州话,还讲得蛮好,但略带些口音。问怎么学的,说是来温州多年,摆过各种小摊,就会了。两口子忙碌着,甚是精明勤快,菜摊儿也越来越成了小区生活的一部分。买几样菜,一样一样搁电子秆上秆过,嘴里不断报出每样菜的价格,不用计算器,立马就告诉你一共多少钱。问水果甜不甜,脆不脆,那男的总是郑重其事地用温州话发誓,“勿甜勿是能(人)生”,“勿脆勿是能(人)”,“勿信你吃个先”……。有时候想买点螃蟹或蛏子,却没有,便会说,“螃蟹该两天贵兮贵,买勿落手;”“鲜蛏该段时间还不肥,勿好吃。”或者会说,“卖完了。你要,明天给你带点过来。”问为什么不能进些稍微好点的菜,或者多进些,他就会很严肃地讲一通道理,诸如贵的菜买的人不多啦,进多了卖不出去啦之类的。菜摊儿在这两口子起早贪黑照料下,很是有些活力和生气。

两口子对顾客很热情。一次家里买了一整腿本地猪的肉,却不知道怎么拆分冷藏,就去问能否付些工钱给帮忙处理一下。女的很爽快地答应了,让晚饭后去,说那个时间顾客少,比较空。我按她说的时间,费力地提了过去。她已吃过饭,正在整理白天弄乱的疏菜。看见我过来,就赶紧取了条围裙罩上。问她,不用老公帮忙吗,她轻松地将猪肉往砧板上一搁,说,“不用。他还在吃饭呢,我比他在行。”往里屋方向望去,她老公一只脚搁在凳子上,正在边喝啤酒,边与儿子说话。她先是用切肉刀麻利地将肥肉和瘦肉一刀刀分离出来,再拿起那把又重又大的剁肉刀,高高举起,重重砍下,很快就将骨头和猪蹄剁成了碎块,动作既熟练,又矫健,还带点惊险,令我叹服不已。完了后,问她多少工钱,她却乐了,说,“我们是卖菜的,又不是宰猪的,都是邻舍,没关系,不用钱。”

大约过了四、五年光景吧,小区北门口的菜摊儿一日之间换了店主。我们也没怎么在意,只是觉得菜没以前的好了,店主也没以前那两口子热情和勤快了。再过了一些时日,路过小区西边的时代二巷,看到华昌公寓一侧新开了间菜摊儿,进去一看,正是原先那两口子。女的在里间准备晚饭,他们的儿子,大概十二、三岁吧,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一台很小的电视机在看古装戏。男的看到我们进来,赶紧招呼,问带点什么菜回去。这以后,买菜便会多走点路,拐到这两口子的菜摊儿来,很少再从小区北门口那家买了。直到后来,两口子告诉我们,原先那个菜摊儿转给他妹妹和妹夫了。“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好的位置,摊儿却摆成这个样子,真不会做生意,我两夫妻实在讲勿得。”语气间透着些不满和尤怨。大概又过了两年左右吧,两口子开在时代二巷的菜摊儿也搬走了,而小区北门口的那间再次换了店主,不再是他妹妹和妹夫了。

小区附近只留下北门口一家菜摊儿了,省却了一些选择,也渐渐习惯了只在这儿买菜,更渐渐淡忘了原先摆菜摊儿的那两口子。到了一O年左右,夏天,与妻子晚饭后出去散步回来,经过华海广场和丽景花园之间的那条马路,看到马路西侧一间小菜场还开着,门口摆了些水果,有人正在整理盆盆筐筐。妻子提议进去看看,顺带一些水果回家。待走近了一打照面,不免吃了一惊,甚觉意外,正是原先在小区里摆菜摊儿的那两口子。妻子捡了些草莓,挑了几个甜瓜,顺便夸了夸他们,地儿越挪越热闹了,店面越来越大了。没想到两口子却叹了口气,说:“没看见我们正在收拾吗?准备回去了,这里生意没法做,人也没法呆下去。东西贵得要死,一套房子要好几百万,连你们小区那个样子一平方都要一万多;小孩读书动不动要好几万,两个小孩,哪里这么容易赚钱,负担不起啊。不如回老家去,几十万可以盖幢不错的房子,一家人在一起,好有个照应,孩子上学方便,负担也轻些。”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遇到过这两口子了。想来他们早已回老家去了,也许已经盖了气派的楼房,过上了安稳的日子。小区周围的菜地,早已被林立的楼房占据;待拆迁的那些旧房子,要么已建起了新楼,要么围成了乱草地,象是这城市的时新装饰,又象是这城市的块块疤痕。过道里的水泥地,挖过一次又一次;花坛里的树,砍过一茬又一茬;小区里的住户也换过一拨又一拨。北门口的那个菜摊儿,至今还在,小区里的人们依然可以方便地在那里买菜买米。那两口子曾经摆过菜摊儿的店面,早已变成重庆麻辣烫和少儿音乐学校了。

不经意之间,却很奇怪地冒出一个念头:那两口子还会偶然讲几句温州土话吗?

吴胜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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