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文章 > 短篇小说 > 池塘里的沉尸(上)

池塘里的沉尸(上)

推荐人:残照西风紧 来源: 阅读: 2.9W 次

于村南边,有个方圆百米大小的池塘。或许不是池塘,叫湖泊更为准确。小湖最深不超过三米,其他地方大部分在两米以内。池塘里种了大片的莲藕,里面还养殖了许多鱼。等到秋天到来的时候,全村老小一齐下水捉鱼,挖出新鲜的莲藕,做成各种美食庆祝丰收,全村人一同唱歌跳舞,十分欢乐。

池塘里的沉尸(上)

今年降水稀少,从山上流下来的小溪已经断了好几个月,失去水源的小湖渐渐干涸。秋天还未来临的时候,莲叶就大片的枯死,一片片腐烂在已经干涸而露出黝黑色彩的湖泥上。湖岸几乎延伸到了湖的中心,整个宽阔的大凹凼,只剩下中心几十米的水面。湖边有几只细长的小舟,搁浅在岸边,像一只只被浪潮卷上海岸的剑鱼,白睁着眼,望着渐行渐远的水面。

湖中,从岸边越往里走,地面就越柔软。在岸边的淤泥已经硬化,可以经受得住人的踩踏。越往湖的中心,地面就开始下陷,深及膝盖的淤泥上面蚊虫飞舞,臭不可闻。上面还漂浮着半尺长的死鱼,一脚踩下去,“吧唧”一声就深陷在里面,再想拔出来就很难。

于老汉是全村的村长,也是辈分较高的长者。听说文革时很有出息,做了一段时间官。但究竟只是传言,他自己并没有承认。至于是真是假,也只能胡乱猜测了。

这天,刚刚入秋。眼见得湖水干涸,里面的莲藕再不采摘,可能今年就没有机会了。鱼也死得差不多,老天还不知何时才能下雨,现在捕捞可能还有些收获。于是,老汉召集全村老小一起来到湖中捉鱼采莲。一眼望去,温和的阳光照在还不是很干硬的湖泥上,一丝丝氤氲的水汽袅袅上升。湖中心,微风吹过水面,荡起一圈圈细微的波纹,反射着柔和的日光,像一块明镜。

于老汉心中叹了口气,知道今年的收获不会大。他白须下粘着淤泥,袖口挽过肩膀,踩在浅水里伸手下去挖莲。浅水里的水很脏,还能看见腐烂的鱼漂浮在水面。蚊虫停在泛白的鱼肉上,滑腻的鱼皮在轻轻蠕动,下面是一只只白嫩的蛆。老汉摸到一根巨大的莲藕,从手感上来说,比以往任何时候挖到的都要大。他手上用力,顺着莲藕生长的方向轻轻用力,慢慢将莲藕抽出淤泥。

“啊!”

一阵尖叫声传来,于正嫂子惊叫着跌倒在水里,周围的村民一齐围了上来。小孩子也凑上来看热闹,皆是好奇地看着在水面上露出一节细长的物体。于老汉心中起疑,没有拔出手中的莲藕,几个跨步就走了上去,从几个后辈中间可以看到于正嫂子恐惧地坐在水里。她是个六十多岁的女人,头发已经花白,脸上更是如枯树一般,密布着一条条深陷的皱纹。她浑浊的眼里全是恐惧,面上密布着惊慌的神色。坐在水里,颤抖着手指着身前的物体。

于老汉让几个年轻人扶着大嫂子站起来,走上去说:“老嫂子,发生了什么事?”

于正嫂子浅蓝色衣服滴着水,全身也在微微颤抖。她咽了口气,哆嗦着嘴说:“骨头,骨头!”

于老汉说:“什么骨头?”

于正嫂子说:“人骨头,很多人骨头!”

“啊!”“怎么回事?”

几个小辈眼疾手快走上来,从水里泥土中挖出一个个形状奇特的物体。一看之下,却是和人的骨头有所相似。

一个十几岁的小孩挣脱了母亲的手,也跑过来挖。他从水里挖出一颗圆圆的东西,心中既是害怕,又是兴奋。手一举,顿时露出一个圆形的物体。污水和着淤泥从几个巨大的窟楼里流了出来,滴在他已经弄脏了的衣服上。

“啊!”“人头!”

村人面露惊惧的神色,一个个变得不安起来。孩子母亲急忙走过去,一巴掌拍落了孩子手中的头颅,半拖着他向外面走去。

于老汉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连忙给警察局打了个电话。又吩咐大家上岸,保持现场完整。

警察出动了十几个,将沉积在淤泥底下的骨头全部挖了出来。

警察局里,于老汉坐在椅子上,对面是两个中年警察,正拿着笔记录些有用的东西。

右边警察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尸骨的?”

于老汉说:“今天下午,大约一个小时前。”

左边警察说:“也就是下午三点了。”

于老汉说:“是的。”

右边警察在本子上写下些东西,又说:“怎么发现的?”

于老汉皱着眉头,说:“是于正嫂子最先发现的,就在挖莲的时候。”

右边警察问:“于正嫂子?是什么人?”

于老汉说:“是我一个堂兄的媳妇,今年快要七十岁了!”

右边警察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又低头下去记笔录。左边警察突然问道:“你们现在挖莲干嘛?往年不都是秋末冬初的时候才挖吗?”

于老汉叹了口气,说:“今年旱灾,池塘的水源断了很久,大部分都干涸了。水面下降,露出的淤泥开始变得干硬。池塘成了死水,鱼也开始死,再等下去,可能一条鱼也收不到。所以我们决定,趁着泥土还没干的时候把莲藕挖出来,再将池塘里最后的鱼打捞了。可是谁也没想到,莲藕没有挖完,就遇到这样的事。”

左边警察支吾了一句,又说:“看尸骨的腐烂程度,已经死了三到五年。在这段时间里,你们村子有没有谁溺死?或者有没有人失踪了?”

右边警察说:“尸骨现在正在化验,不久就会出结果。你先说说,有没有可能是溺水死的?”

于老汉低头思索,不一会儿才说:“没有,近年来村子里不仅没有一个老人过世,小孩中年人更是一个不少!”

左边警察歪着头看他,说:“你确定?”

于老汉说:“我确定。”

右边警察用笔轻敲着桌面,皱起眉头,他说:“那么这人不是你们村的了?”

于老汉说:“不是。”可是他刚说完,突然又皱起眉头,欲言又止。

左边警察神情一动,说:“怎么?”

于老汉皱着眉头说:“其实也不是一个人没消失。大约四年前,村子里的于庆良突然不见了。”

右边警察脸上一喜,说:“哦,怎么说?”

于老汉说:“于庆良是个好吃懒做的人,一天游手好闲,赌博成瘾,败尽了家财,可是他取了个好老婆,梅子是个贤淑的女人。”

左边警察问:“梅子是他的老婆?她是自愿嫁过来的吗?”

于老汉不懂他为什么这样问,就说:“梅子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大约二十五年前流浪到我们村。当时,我们没有多少能力接纳她,可是又不忍心看她饿死,就想了个折,让她嫁给于庆良。好歹于庆良有三五亩土地,勤劳些还是可以养活两个人的。”

右边的警察问:“后来呢?于庆良怎么失踪了?”

于老汉说:“其实也不算失踪。”

右边警察抬起头,说:“哦,这是怎么回事?”

于老汉说:“四年前,于庆良突然就不见了,好像是在晚上。有人问梅子说:‘你男人哪儿去了?’梅子逢人问的时候总是笑,她说:‘他呀,出去打工了!小松已经高三了,马上就要上大学,他也要挣点钱才够孩子上大学的学费。’我们都为她感到高兴,她辛苦了十几年,男人终于改邪归正,能帮她减轻些负担,也就没有过多注意。只是现在想起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左边警察说:“怎么不对劲?”

于老汉说:“于庆良不仅是赌博成瘾,喝酒也喝得很凶。说句实话,他骨子里都被这两样东西腐蚀了,像他这样的人,不可能突然悔悟,也不可能变得勤劳起来。”

左边警察说:“嗯,确实是这样。长久懒惰的人,想要勤快起来确实很难。可是也有人突然就改头换面,从新做人。恶人也有从善的时候,你怎么能认定于庆良不可能出去打工呢?”

于老汉说:“我活了这么久,可以说于庆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什么脾气我都知道。他这人酒瘾大,赌瘾也大。没钱了就把家里的东西拿出来卖,又继续去赌,继续买酒喝。这样一来,家里的生活更困难。另外,他喝醉后变得很暴躁,经常打老婆。有时候我经过他家,就会听见梅子的哭声。他对儿子不错,不打也不骂。但是那孩子很懂事,每次于庆良打梅子的时候他都会抱着梅子,帮他妈妈挨打。母子俩经常会哭在一起,老汉我听着都十分难受。”

左边警察说:“后来呢?”

于老汉说:“后来?”

右边警察说:“于庆良回来过没有?他有没有和家里联系过?”

于老汉说:“没有回来过。至于联系,好像有的。听梅子说,于庆良每年都会寄回来一大笔钱,还会写一两封书信。”

左边警察问:“你看过那些信吗?”

于老汉说:“看是看过,就不知道对不对。”

右边警察说:“怎么?”

于老汉说:“于庆良虽说念过书,曾经也写得一手好字,但是几十年过去,从未见他写过字,也不晓得他的字像什么样子。”

赞助商

赞助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