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斋寓·荷塘清梦（上）
清风拂岚，月皓星稀，片云微移，长空如洗，清夜寂寂，魂牵魄离。
不知身在何处，只觉空旷无边无际。
诧异!
倾听，远方传来丝丝缕缕的声音，仿佛漫天寒纱铺天盖地，猛然一身寒颤——好凉爽哟!这是初春还是深秋季?
诶?怎么这样迷迷蒙蒙，蓊蓊郁郁，何来的这许多云霭，乳白色里还渗透着橙绯色的光晕。
美丽极了!这是在哪里?
很奇异，就像长梦醒来后而对醒来后的地方俱感到一种陌生和迷离，根本回想不出刚才是怎样地坠入这五云中，仿佛身心与生命、直觉与灵感都是瞬息间的风筝漂漂落地。
朦胧的眼神眺着朦胧的空间，漫无目的的心牵动着漫无目的的脚步。
——我这是去哪儿?
忽然，鹤呖声声。
惊奇!不由抬首望去，原是一只丹顶鹤衔来一片云朵，灿烂旖旎——
更好像云朵在下垂，紧紧地帖落大地。清光闪烁，好像河谷的萤火虫密聚成流河，在眼前浩瀚推移。
不敢想象!
多么神奇。
神奇的让人置疑，置疑的目光不知寻望那里。
长吁一气!
景象与想象何如此神似相依?
沉思：我这是在那里?
届时，乳白色的雾霭渐渐退去，随之慢慢呈现出一片江原，一片蔚蓝色明净的天空。辐射着万顷斜晖，说不准这时是清早还是黄昏。
茫然，踌躇不知举足何去!
走吧，带着朦胧的心情于是沿江信步，朝着斜晖射来的方向。
茕茕地在江岸上走着，希望能遇见，可是没个人影。
但见沿江零散的杨柳在疾风中摇晃，芦花飘飘，景象苍凉清癯。
好凉爽哟!
走着走着，突然看见不远处的江岸边，红艳艳一团火焰，走近一瞧，原是一棵大枫树，站在大树下，于是打量着这棵古树，但见树宽十围，高耸千仞有余。
猛然恍悟：现在是秋天。
谁知大树上却扣着一块华匾，篆体书云：古风渡口。
不可思议。沉吟——从未有闻有这么一个渡口。沉吟之时见树下有一个哑言石云：
水镜天江外，
清空万里云
请君临古渡
自有接引人
注：折竹为笛，穿越恒河。
四下张望，心想：恒河，恒河是什么地方?没听说过，管他呢，先不去想他。有渡口必有摆渡者，可是眼前并无舟楫，何来接引之人。不由伫立在渡口朝对岸凝望，惊奇地发现，原来的芦苇荡没了，而是一方洲渚象一个滨兜，上空霞光艳艳。忽然心中燃起一线渴望，随着这线渴望的心情，恍悟，即回过首，恰看到江边有一杆小竹，不由伸手触及，旋即小竹化成长笛。喜出望外，于是不由信口一吹，也怪，长笛触唇自鸣。
笛音宛转悠扬，穿越在恒河上空。刹那天空有红云浮现，随之恒河江面上渐渐地出现了一条象荷叶一样的小舟，舟上站立着俩位姑娘，慢慢地朝渡口漂来。一者吹箫一者作歌道：
不知何人临古渡，忽闻江上笛悠悠!
笛悠悠、梦朦胧，醒后人间五千秋。
五千秋、河枫红，正好有人问征途。
问征途，苍茫路，小舟引尔到香丘。
歌方歇，小舟已靠岸。
“敢问您是梦之然先生”?
“是啊，山人正是梦之然。姑娘，你咋知道山人的名号”?
一位姑娘笑而不答
另一位却问：“先生是想过江吗”?
“能过去吗”?
“可以呀，先生请上来吧”。
梦之然正要踏上小舟，这才注意到小舟原是一片荷叶，惊骇道：“姑娘，这是一片荷叶呀，岂可渡人”?
“先生放心吧，这里是荷叶渡，当然可以以荷叶为舟”。
“这里不是叫古风渡口吗”?
“那是很久以前的名字，不过现在也唤荷叶渡”。
“原来如此，我真愚人也”!
“先生上船吧”。
“能挺住吗”?梦之然有些担心。
“行，上吧”。
先生上了荷叶舟，荷叶舟即漂漂前行。
“敢问二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小仙名菡萏”。
“小仙名芙蓉”。
梦之然先生诧异，想：何言小仙，莫非我来到仙境?于是问：“彼岸是何处”?
芙蓉笑笑回道：“先生既不知所去的地方，却为何要来”?
这一问，反倒使先生一怔，说道：“落魄山野，迷失于此，不知所去，信步走来，未料滞足于此”。
“也许先生善忘，小仙似乎见过先生曾几番到过此流连忘返”芙蓉说。
“是吗，本人却何不记得”。
“此乃先生日夜萦思之地呀”菡萏接过话。
经菡萏姑娘这一说，先生仿佛闪过一缕模糊印象，但记不清。梦之然先生疑惑，不识此话禅机，只好付之一笑。说道：“有点印象”。而后问道：“小仙子，这里前不巴村后不着店，就你俩个小女子在此摆渡，你们的家呢”?
“家——”菡萏姑娘笑笑唱道：“从来不问家何处，水境清空是香丘。沐雨餐风荷叶渡，千年只为这一秋”。
芙蓉也唱道：“青鸟衔来一茎莲，盘根古越好山川。春来叶曼池塘水，秋季花开诱天蓝”。
梦之然先生觉得好听，但听得有些不明白，似乎歌声里暗含禅机。这时荷叶舟随着二仙子的歌声歇落靠了岸。
梦之然先生即随两位仙子上了岸。说：“山野之人，感谢二位小仙子接引，山人不慎惶恐之至”。
“先生何出此言，我家主人与先生有一面之缘”芙蓉笑笑说。
“你家主人是何许人，却何与山人有一面之缘”?
二位小仙姑付之一笑。芙蓉又说道：“先生，稍后即知，请跟随小仙来”。
先生随之轻轻踏步，轻飘飘的如行云流水，穿过一片红枫林，来到湖边。见微波涟漪，湖光潋滟。梦之然先生惊诧，问：“小仙子，这是什么湖?是西湖吗”?
菡萏姑娘摇摇首：“非也”.
“洞庭湖”?
“也不是”。芙蓉也摇摇头。
先生连问几番都被二仙子否认，心中疑惑，待想再问。芙蓉姑娘挥手一声口哨，但见湖面溢起一道长堤。
“先生，走过这条长堤，就到了先生想去的地方”芙蓉说道。
梦之然先生纳闷，想：奇了怪了，去的人不知去的地方，还不如人家小仙姑知道我去的地方。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想后不由一笑。
“先生为何笑”?芙蓉问。
“去者不知去也!我真朦胧也”梦之然晃晃头，显得有些无可奈何之状。
“其实不然，这是先生寻觅了千百度之滨畔，精诚之至，故金石而为开”。芙蓉安慰地说。
“小仙子语出言奇，山人愚钝，请明示”。
二仙子笑笑道：“此乃一度天缘，先生不急，稍后即知”。
梦之然随二仙子轻缓漫步地走过长堤，但觉得和风习习，杨柳飘飘。湖水涟漪，红霞漫空。
走过长堤，踏上香丘。先生心里嘀咕：这是什么地方，蓬莱瀛洲?不像。阆苑琼瑶?邪乎，那是神话。
也许人间本多奇遇，兴许是一回奇遇。
香丘山上有一条小河，小河上有一座石拱桥。走过石拱桥，前面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道，蜿蜒崎岖。小山坡上红枫修竹，点缀迷离。
走上小山坡一瞧，眼前一亮，但见香丘上四面青山，中央如方谷被一片云霭笼罩，隐约可看见是个小平川，而且朦胧可看见一座座亭台楼阁。
梦之然先生不由惊叹：“真真是别有天地非人间”。
菡萏微微一傻笑：“本非人间之境界”。
梦之然先生一愣，问：“小仙姑，这儿实属何方”?
“此乃天河之滨水镜清空，香丘山月夜荷塘”。菡萏回道。
“天河之滨水镜清空、香丘山上月夜荷塘”?梦之然先生摇首惊诧。
“正是”菡萏点点首。
“没听说过有这么一方去处”?梦之然先生有些满腹疑惑。于是按耐不住一阵唠叨地问：“这天河之滨有无红枫湖畔的秋色?水镜清空有无西子湖边的春景?香丘山有无华山那种峻拔，黄山那种神奇?有无长江晓色中的烟雨江南?有无黄河之水奔腾到壶口的激浪涛声”?
菡萏大笑一阵，说道：“只要先生能想到的一应具有，那是在天河之滨，即恒河星岸”。
梦之然糊涂了，不是说……
梦之然正要问话，不想菡萏又说道：“水镜清空还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口池塘，有八千八百八十八弯道亭廊”。
芙蓉也说道：“这水镜清空呀，汪汪镜湖，重重丹山，行行绿柳，棵棵娇杨”。
菡萏忙接道：“那也可是瘦石癯峰，鹤鹫倚岩，紫檀香木，血榧红杉”。
芙蓉又说道：“可惜先生没去过天河之滨，那可是翘首十万峰峦，飞流似银丝”。
菡萏紧接着说：“群壑如烟腾，大江如云瀑”。
芙蓉更富于想象地又很带神奇地说道：“白云移来，雁阵千行颇壮观;红霞漫空，大江红润分外妖。琴瑟声声，百鸟朝阳舞婆娑;天幻箫音，仙娥涌动荡千帆”。
菡萏也附会神奇地说：“没有纷扰，无须忧愁;没有病痛，不存在生离死别。没有炊烟，日食花果而充饥;无须锅灶，时饮清泉甘露而解渴。”。
芙蓉突带神秘感道：“无须架构，龙窟石室天然铸就，没必劳神，海市蜃楼自然合成。有情，兄弟般的情。有爱，姐妹般的爱”。
菡萏更带神秘地说：“龟寿鹤龄，换体如换衣，莲胎枫果取之不尽，无须车道，飞禽走兽任你坐骑”。
梦之然先生被二小仙子说的神乎其神，赶忙拦住道：“停、停、二位小仙子，打住，打住，天河之滨，水镜清空真有二位说的那么神奇”?
芙蓉坦然说道：“要不，敢称之为仙境”。
“那二位小仙子这时引导山人这是去哪儿”梦之然问。
“香丘山月夜荷塘”芙蓉答道。
“敢情不是天河之滨，也不是水镜清空”?梦之然疑惑地问。
芙蓉有些吞吞吐吐地说：“也是，也不是”。
菡萏嘻嘻笑道：“也算是，也算不是”。
梦之然更糊涂了，问：“那二位小仙子来接引山人是去哪儿”?
菡萏赶忙说：“月夜荷塘”。
芙蓉也笑笑说：“香丘山月夜荷塘”。
梦之然感叹道：“我被二位小仙子说糊涂了。好吧，那请二位小仙子引导山人去见识一番这香丘山月夜荷塘如何”?
菡萏说道：“我们脚下走的正是去的路，先生可知道，这香丘山也有九十九口池塘，有八十八弯道亭廊”。
梦之然点点首回道：“之所以呀山人真想去见识一番”。
“先生不急，当下先见过庄主荷花妃子”芙蓉道。
菡萏也点点首说：“先生不急，日后自有时机”。
梦之然先生茫然点头：“哦，不急、不急”。随后跟着二小仙子前行。
穿过一片血榧红杉林，即来到山庄外。山庄外门前有两棵千年罗汉树，一树九尾，煞是好看。这时一缕古琴曲从山庄内传出来，丝丝入耳，婉转悠扬，十分动听，扣人心弦。不由止足留步，细细听来分辨不出何曲调，有一种清风过林，粉蝶探花的韵味。
“先生为何不进去”?菡萏问。
“仙子，且听……”。
芙蓉抿抿笑道：“此乃我主妃子奏乐，等候先生谒见”。
“请问二位小仙子，弹得是何曲，山人却听不出来”?
“稍后自知”芙蓉颔首一笑。
菡萏问道：“先生，怎么样，可好听”?
“好听，感觉如微澜荡月，白云之飘飘”梦之然先生说后又问：“这是什么山庄”?
“先生瞧上头”菡萏说。
梦之然先生抬首望去，见有匾曰《月夜荷花》，左右取《爱莲说》其中两句，作联云：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先生若有所悟，随和二仙子跨进山庄门。这才打量起山庄宫殿的景象来，这里的宫殿非木料造就，而是天然云石生成。
先生一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朦胧，随二仙女来到山庄宫内大殿，见一位仙妃正坐在涟漪云矶之台，正好弹奏完毕。
芙蓉、菡萏双双禀道：“主人，先生到”。
梦之然不敢正视，抱拳稽首道：“参见仙妃”。
“免礼，来者可是梦之然先生”?荷花妃子问。
“正是山人”梦之然恭敬地回道。
荷花妃子笑笑说：“之然先生何谓称之山人，明明自称楚溪云岫，雅号楚岫”。
梦之然还是恭敬地回道：“正是山人”。
荷花妃子摆摆手：“楚岫先生请坐”
“谢仙妃赐座”梦之然回道，却没有下坐。
荷花妃子微笑道：“天河之滨水镜清空本属虚拟境界，但由于先生生平的执着和一往情深的追寻，常言道:相由心生，心生万象。故能境造苍茫海域也能浮现海市蜃楼，风云聚会即可紫电腾飞。何况先生一生酷爱荷花，就凭先生撰写的那篇散文《夜赏荷花》显然情至极矣，堪释其中三味，若非真情在，又岂能赏析的淋漓尽致。由此因定本荷在香丘山月夜荷塘与先生有一面之缘”。
梦之然疑惑道：“楚岫愚钝，仙妃所言，在下不甚明白。但一路走来，看过天河之滨水镜清空莫非乃荷花世界”?
荷花妃子回道：“然也，不过，此乃香丘山月夜荷塘，非天河之滨水镜清空，彼此遥隔十万光年”。
梦之然听了仙妃这话反更糊涂，说：“适才二位小仙子说……”
芙蓉赶忙抢过话说：“引导先生来香丘山月夜荷塘”芙蓉有些惊慌，因为她和菡萏先前的话不小心泄露了天机。
梦之然点首笑道：“是是，说的是香丘山月夜荷塘”。
荷花妃子笑笑，很正色地问：“据本妃知道，先生一生酷爱荷花”。
先生这时很淡定地说：“荷花是楚岫的陪伴，楚岫生长在莲乡，常漫步在楚溪畔，朝见其姿，暮谙其容。日升而漫步于池畔，月落而梦游于其荷塘”。
“这也真难为先生，这也许就是先生的缘分”荷花妃子说。
“若非仙妃召见，楚岫一直处在迷津渡口，前路迷茫，何来缘分”梦之然答非所问，颇有感慨!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此乃天缘机巧，非本妃之力所能为”荷花妃子言外有言。
梦之然先生一听愕然，似悟非悟。
菡萏送上一杯香茗，说“此乃水镜荷叶露，请先生品饮”。
“谢谢小仙子”梦先生接过香茗，但觉一股清香扑鼻。
饮后香茗，荷花妃子吩咐芙蓉菡萏引导梦之然先生去月夜荷塘走一走，看一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