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馆的茅厕——泥腿子手记之一

2005年的三月，永明带着他的民工队伍各个西装革履耀武扬威地住进某市港区一家挂名“星级”的宾馆。他们租用的是三间能容纳十五人的普通客房。城市不大，因靠海建了港口刚刚从县级提升市级。大大小小的玈店也与时俱进，一夜之间摇身一变成了宾馆。永明很感激公司对他的民工兄弟的体贴，能住进这样的地方很好了。吃喝拉撒睡不用自己操心，只是对这些从庄稼地里走出来的弟兄们放心不下。

为此，他郑重其事的给他们开会约法三章：对外要文明礼貌，讲普通话，把家里带来的土渣子味抖落干净；注意个人卫生，不许随地吐痰；去工地穿工作服，回宾馆要穿着干净利落。会后他带他们熟悉了供他们使用的卫生间。民工们管这叫茅厕。咳！茅厕就茅厕吧，永明不想太较真，最后他强调：卫生间要节约用水，这个海边城市淡水最缺乏。他们负责配合石油公司海上轮船作业，工作量不大。大部分时间都在宾馆度过。永明会经常离开几天。

早晨，永明拿着洗簌用具去卫生间。老远就看见小柱捂着肚子在门前打转。永明问他：你咋啦？小柱满脸通红，咧着嘴说；肚子疼，想拉屎。永明乐了，进去呀，拉屎都不会了？我刚走了几天，你咋越活越小了！嘿嘿……说着顺手推门，门没动，转动扶手仍没动静。大来走过来说：别费劲了，人家上锁了，说是水源问题限量使用。永明说：跟我去大厅吧忍着点儿。心里憋不住地笑，第一次出门的孩子就是嫩，也难怪这些大多是初中刚毕业的孩子。永明亲自到服务台反应。他操着一口还算流利的普通话说；小姐请您将我住楼层的卫生间打开，手下人撞锁了。服务台小姐迈着猫步走来时卫生间门前已有几个人捂着肚子打转了。打开门小姐捂着嘴偷笑着跑了。

工作安顿好后永明回家了几天。他再次回来后，发现弟兄们各个灰头土脸的，心里挺不痛快。大多是比自己小很多的小弟不好发火，就压低口气说：你们，你们几天没洗澡了？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刚从庄稼地里钻出来呀？都贴了标签啦！“哥，咱搬家吧，我受不了啦！”小柱哭葬着脸说。“有啥受不了的！受不了为啥当初不好好念书？受不了回老家！出来几千里地先学会丢人了。”永明火了，然后又降低语调安抚其他弟兄：“再说这里的卫生条件好，咱洗个澡会死啊？”“卫生条件好？”大来“噌”地从床上蹦下来，一哈腰从床底下抄起一个大酒壶，“队长这是啥？这是尿！我们半夜用的尿壶！白天去船上还要做贼似的拿出去，拉屎要走出一里地找茅厕。拉屎撒尿都难还能洗澡吗。啥鸡巴宾馆，茅厕还是限量版的。人家别的楼层茅厕都在自个房间里，都好好的，咱这个大有啥用？找他们就说在维修。”“楼下大厅有公用卫生间可以去呀，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吧。”永明调侃的说笑，心里早已火冒三丈。

“在那儿，咱就紧张，尿不出来。”小柱怯怯的说。没等小柱话音落地永明早已摔门而去。“哪个是管事儿的？麻利点，把我的茅厕给我打开！”人刚到大厅一口乡村土渣子早已抖落到楼层的各个角落。“对不起先生，由于水源问题您的楼层卫生间暂时无法使用。”值班小姐公式化的回答。“扯蛋！咋不能用？我的房钱里没付水费？我要你马上打开厕所，同时保留投诉你们的权利！”“经理吩咐过不能用的。”小姐面露惧色，“经理交待过……”“经理在吗？”“嗯……不在。”“那我要采取我的方式打开茅厕！”永明的话音早已随着他的身影而去。

他一路小跑到了这个宾馆的最高层——二楼的卫生间门前，飞起一脚踹在门上，门没开。随后赶到的小姐和两个保安上前拦阻：“对不起先生，经理请您到经理室谈话。”永明又飞起一脚，保安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永明双眼圆睁，稀疏的头发竖起来。他用力一抡，两个孩子气的保安像麻袋似的被甩到一边。尔后他扯开嗓子喊；“大来！把夜壶拿来！”此时，民工已蜂拥而至。永明一把从大来手里夺过大酒壶凑到保安鼻子前说；“你们晚上用得着这个吗？”永明指着保安的鼻子问：“你俩是农村来的吗？站着，别动！”又冲远处捂着鼻子的小姐吼：“你！打不打开！”“我真的不能开的，大哥，你要冷静哦，经理说他马上就到。”小姐朱唇颤抖叽里咕噜说起了四川话。永明往后倒退一步，然后猛地飞起一脚。咣！门开了。身后的小柱子哭了。永明转过身吼道：“哭啥丧！”“哥，我憋不住了！”永明抓小鸡似的把小柱拎过来一脚蹬进卫生间低吼：“憋死你！”卫生间里小柱哭声大起：“哥我尿啦……我尿了裤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