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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儿 三

推荐人:木色青青 来源: 阅读: 1.95W 次

清晨闷闷地醒来,奇怪!今早怎的鸟雀都失了踪迹?以往我可都是被它们那婉转的歌声给唤醒的啊!天空仍阴沉沉的,它故作着沉默,试图引诱人类去探索它的高远及伟岸;但它根本是对我缺乏了解,我满怀的愁绪它可知半分?我满腔的悲愤它可知半点?它既不懂我,那我又去理它作甚?罢了!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也无法留。在我看来,所有的一切已失去了往日的颜色,世界已变成了黑与白……

小鱼儿 三

我走出门,发现小鱼儿正双手抱膝端坐在一个大碌碡上,他目光却注视着远方,好长时间都一动不动;我悄悄踱到他跟前,想吓他一吓,不料已被他察觉,他迅速转过身子笑道:

“做什尼!鬼鬼祟祟的样儿!”

我面露窘相道:“装思想家啊,想什么呢?”

他敛起笑容,悠悠地说:

“明天就得走了,真有点不舍得!……”

“唉!别伤感了,以后又不是不来了!”

我说了句我自己都感到很恶心的废话。

“哥,昨天你说要带我去看水闸的,我现在就想去,行吗?”他央求道。

我强颜欢笑道:“很好啊,咱俩想到一块儿了!”

在路上我默默地走,他叽叽喳喳地说;他又变得活泼而话多了,他可真是能说会道啊,这一点跟他爹真是一个德性;他还很会讲故事,不像我这般笨嘴拙舌的,这两日我从他嘴里听到了许多闻所未闻的有趣之事——像什么有一种鱼竟会‘飞’的;还有埋在地下的金银古董之类的东西似长了脚一般会在地下‘跑’的;某户缺德人家的锅一烧就炸,屡换屡炸;——这些都是他说给我听的;反正,我挺喜欢他这种个性,与我正好是个互补,跟他在一块感觉很自在、很愉悦;也许,这就叫投缘吧!

龚家闸是座新闸,水闸正上方横卧着一座水泥平桥,闸与桥好似一对恋人,它们日夜厮守,相互凝望;闸的静默,桥懂;闸的喧嚣,桥知;两者是同时完工的,起初兴建时,几乎动用到全村所有的劳力,连“婆婆妈妈”们都没放过,前后经历了很长时间。

那时我们放学后总喜欢赶去看热闹,看男人们喊着号子扛大石;看女人们排起长队挑着土拾级而上;看“婆婆妈妈”们在生起炉灶、架起锅;有一点印象颇为深刻:那时家里常常能吃到白萝卜炖红肉,味道极美,嗨,那哪吃得够哟!那都是父亲用搪瓷茶缸装着裹在毛衣里偷偷带回家的。

落成后的水闸的横切面是个倒置的梯形,上口宽约八米,下口只有五米,深约十米,长约二十五米,超过二十吨的水泥船便进不来;闸里两侧的斜面由大石块驳成,异常坚固,每块石头的形状均被水泥条勾勒得清清楚楚;跟大河接壤的一面由两扇超高的石门组成,与之相望的另一面(长河这一边)则仅有一扇超宽的石门,两边门高度的相差即是大河与长河的落差值。

当我和小鱼儿趴在闸上方的桥栏上时,底下正好有船要进来;我对他说:“在上头看没劲!咱到下面去,走!”我携他下到桥底,钻入桥洞,弓着身直接到达了两扇石门上方的一两米处,一屁股坐在了闸边沿的水泥台阶上,小鱼儿叹道:“哇!这里好!可以将闸里的情形看个清清楚楚!”

水泥船载着柴油机的“啪啪”声缓缓地滑了进来,停泊稳当后,柴油机也乖乖地熄灭了它那亘古不变的噪音;接着看到两扇石门在人力的牵引下慢慢的合拢,不等完全闭合,就看到那头宽石门的底部已然有水滚滚地涌进来了,在水面翻起不尽的大水泡,小半个闸好似一口大锅被烧开了一般,不尽地沸腾着,并发出“哗哗”的声响。

四五分钟后,闸里的水位已上升了一小半,彼时,那两扇沉重的石门在水压力的推动下已自动地闭紧了;待到汹涌的水流渐渐平息时,闸里的水位与长河已相差无己了,那头便有人用粗麻绳拉开了那道宽石门,水泥船便获得了释放,它满载着张三或李四家急需的建筑材料平稳地驶出水闸,进入长河了。

我们痴痴地看了半个钟头,直至目送那条般走远,小鱼儿方才开口:

“哥:你能告诉我水是从哪儿灌进来的么?”

“鱼,你看到两头的石门一侧都有个石墩子没有?”

“嗯,看到了!”

“那墩子底下藏有个机括,其实就是一道暗门,墩子上有个铁把手,只需转动它,固定在暗门上的一根螺旋纹的钢轴即被升起,顺带着提起暗门,机括一打开,水就从暗道里涌进来了!”

“哦,怪不得才将我看到有人在那蹶着屁股使劲地转铁把子呢!”

知晓情况后,小鱼儿又天真地问我:

“哥:你可转得动那把手?”

“不行!即使我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动不了分毫!”

“有那么重吗?”

“要不你去试试?”

“我啊,还是算了吧!”我补充道:

“轴上升时我虽弄不动,不过它降下时我倒是很能转得动的;对了,黑皮还有个绝活:他扎个猛子能从长河那边的河底通过暗道爬进闸里边来;据他自个声称:他在水底都是用‘爬’的,全村人只有他能做到!”

小鱼儿张大了嘴:“他好厉害哦!”

说话之间,那石门已被拉上,暗门也下降到位;底下大河里又有一条船等着要进入,我们仍坐回到老地方看闸里泄水,我喜孜孜地宣布:“鱼,你看好了,好戏要开场啦!”

随着这边暗门的缓缓升起,闸里的水开始外泄,石门外边的水面开始冒泡,水面先是微波荡漾,不一会儿水泡越翻越大,越翻越急,水面已是波涛汹涌了;当暗门升到顶点时,石门外竟开始咆啸起来,引发的惊涛骇浪拍打着岩壁发出震天价响,比先时的“哗哗”声不知响了几倍;小鱼儿紧张又激动地盯着水面,一声不吭;再后来水势又渐次减弱,直至慢慢变得平稳后,那两扇石门就被静静地拉开了,它们如同是水闸张开的双臂,友善地迎接着下一位客人的光临。

我拍着小鱼儿的肩说:

“怎样?够刺激吧!”

“刚开始觉得很刺激蛮好玩的,后来又觉着特恐怖了!”

这时我才发觉他的脸白得像纸。我担忧地问:

“鱼,你真觉得可怖吗?那你怕什么呢?”

小鱼儿征征地说: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似中邪了一样;——刚才我看到那滚滚的波涛时,我就遏止不住地想:我会不会突然掉下去呢?真掉下去会不会死了呢?我知道这么想不好,我也竭力不去想,可那幅画面又会发疯似的冲入我脑中,然后不断地在一遍遍重演!”

“哦!你想太多啦!而且——我可告诉你,即使你真掉下去,——我是说万一啊,还真死不了!”

“为什尼?”

“因为河底埋伏着一张网啊!如果你落了水,只需叫人收起网,准能将你给兜住!放心吧,你命大着哩!”

小鱼儿听说后,面色缓和了许多。

“现在好些了么?”

“舒服多了!”

我又说:“没见过这么壮观的浪涛吧?看把你吓得!”

“倒真没见过,今儿算是开了眼界了!不过——”

他顿了一下,一脸坏笑地说:

“你可别得瑟!”

“哟呵!不过什么?快说!”

“我虽没亲眼目睹,但却耳闻过比这更壮阔百倍的滔天巨浪呢!”

“真的?没诓我?”

“当然啦!我把你当好朋友,怎会骗你!”

“好鱼儿,快说给哥听吧!”

“那好,这次要轮到你不要眨眼睛哦!”

“遵命!”

小鱼儿轻言细语地讲了起来:

“我们县城有一个传说:天上有条龙因贪玩,来到人间到处戏耍,当它飞到我们县城门口时,有一爪不慎触着城楼,遂受伤倒地不起。城中人闻迅纷纷赶来,都聚集在城楼前,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

这时有人发话道:

‘真是老天开眼,送来一条巨龙给我们打牙祭!’

话音刚落,周围一致起哄声赞同:

‘好哇!太好了!长时间吃不到肉啦!’

另有一人道:

‘鱼肉都很鲜了,龙肉岂不是更鲜么!’

有人接口道:

‘龙肉倒真没吃些过,真想尝尝鲜的!’

四下里又是一片附和声。

内中有一老者道:

‘龙乃天地之精灵,须经千年修行方能成仙;况且,它还掌控着人间的风调雨顺,冒冒然食之恐怕不妥吧!当务之急应先给它冶疗伤口。’

当先那人抢过话头怒叱道:

‘老匹夫,休要胡言乱语,滚一边去!’

老者眼睁睁看着那可怜的龙被众人杀死;因气不过,遂大呼着:‘罪孽,罪孽啊!你们会遭报应的!’说完后抢到石柱前,触首身亡。众人毫不理会,将龙肉瓜分,每人分得一块,喜孜孜抱回家烹煮了。

龙王获悉此事后,龙颜大怒:‘这帮无知的歹民,竟敢啖食我儿之肉,可恨之极!若不严加惩治,难泄我心头之愤!哇呀呀!’龙王欲亲自出马去探个究竟,它一时三刻都等不得,立即腾云驾雾空降该县。

龙王又寻思:‘咱也不能滥杀无辜,先得访个确凿才行,说不定还有人没吃我儿之肉呢!’于是龙王摇身一变,化身为一跛足道人立于城墙之上。道人遂施展开‘千里眼’、‘顺风鼻’的法力,将城中每家每户的内部情况看个一清二楚,结果却令它大跌龙眼,全城除却一户茅草房人家没吃以外,其余人家灶台上都有龙腥味,地上还有龙鳞龙骨,铁证如山。那道士身子骨冰凉、手足发颤、心如刀绞。

那茅屋里住着一对孤儿寡母,屋里破破烂烂、空空荡荡;那寡母边纺绩边对一旁劈柴的男孩道:‘儿啊,咱家境虽贫寒,为人却不能失了志气,昨日隔壁王二领了龙肉到家,想分予咱家一些,被娘生生给回绝了,那可是嗟来之食啊!再则龙乃是雨神啊,咱能吃它吗?——我儿,娘如此做,你不会怨娘吧?’那小孩昂首挺身道:‘娘,你做的对,正该如此!儿不怨你!’

正说话间,忽听得有敲门声,男孩飞跑去打开门,见门口立着一位白眉白发的道人,那道人也不进门,朗声问道:

‘孩子,龙肉可好吃?’

那孩儿双手叉腰大声道:

‘老人家休来信口雌黄!我们没吃那龙肉!’

‘没诓我吧?别人都吃了你为何不吃?’

‘俺爹说过,男儿要敢作敢当,没吃就是没吃!俺娘也说了,龙是神,吃不得!’

道人喜不自胜,颤声道:

‘好!好!有志气!那这样吧,三日后寅时正你去城门口一趟,若看到城门两旁的石狮子眼睛发了红,就赶紧逃出城外,千万要记牢!’

孩儿不解地问:

‘为何要听你的!真是好笑,石狮子眼睛怎会发红?’

道人口念一偈:‘真作假时假亦真,贫道只度良善人,信不信由你!’

说完拐着脚离去,刚迈出几步,又回首叮嘱道:‘童儿,天机不可泄漏,莫与他人言!’

那男孩回至屋中,对他娘说:‘怪事!刚才遇到个折脚道人,叽哩呱啦地说了一番蹊跷言语!’便将过程始末如此这般地说与娘听。他娘听说后叹道:‘儿啊,现今世道人心叵测、凡事都难料,神鬼莫测之事也并非没有,莫非你忘了几年前东城一户人家发生的事了?’

‘娘,儿记不大清了,只有个模糊印象,况且那时孩儿尚不懂事,你再说来听听呢!’

‘也是,那时你只七八岁,整日只知用泥巴搓泥弹子玩呢!既如此,娘就再费些口舌吧!——’

‘娘,你快说吧!’

‘好的,我说,我说;东城那户人家有个泼妇,每遇到稍有看不顺眼之人,必恶言相向、骂不绝口,而她常挂于嘴边的口头禅即是:猪头、死猪、笨猪;一日,她家屋顶莫名起了大火,火势甚猛;那火也怪,离屋顶有一米间距,也不知是从哪起的;更离奇的是:那火却不惧水,任你怎浇都不灭。

与此同时,屋后猪圈里所养三头大猪突然病倒,它们不吃不喝,眼瞅着已将奄奄一息,连兽医看了都直摇头;家中连着发生两件匪夷之事,那泼妇急得呼天抢地,整日里以泪洗面。此时,邻舍们的纷纷议论传入她耳中:

活该!平时撒泼瞎骂人什!遭报应了吧,可见天不欺人,不定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呢!

那泼妇听了,遂反省自己日常行为,觉得人家说得在理,并真心的悔过;她便斋戒沐浴,焚香叩拜,三日后圈内的猪竟自动站起,并要吃要喝;那泼妇情知是菩萨显灵了,也就越发地虔诚祷告;十日后房顶的怪火也自个熄灭了。’

‘真是稀奇!后来呢?’那孩子忍不住问道。

‘’以后一切太平无事,那泼妇再不骂人了,反倒成了个大善人。’

‘娘,这世上当真有神仙鬼怪吗?’

‘真难说哩!你爹生前说是从不相信!’

‘那咱要信那跛脚老道的话么?’

‘孩啊,咱宁可信其有吧!’说完后,那寡母又思忆起那死鬼来,遂轻叹一声,免不了又落下两滴泪来。

三日后,在司晨的鸡尚未鸣叫之时,那孩儿便被他娘打发着去城门口瞧个究竟;小孩儿借着月光跌跌撞撞奔至城门口,不看不打紧,一瞅吓一跳!只见那两只石狮子眼内正‘哧哧’地冒着赤焰,竟似活了一般,火还不晓得喷了多久呢!约莫过了一柱香时辰,火即灭去,再瞧时,那两个眼珠子真个似炭火般赤红。

男孩惊得六神无主、五脏失位,一颗小心脏差点要跳出腔来;稍稍定神后即明白了一切,他拔足狂奔,一刻不停地赶到家将所见告给他娘,那寡妇跳脚道:‘儿啊!还发啥愣子,逃命要紧!赶快跑路吧!’

娘儿俩心慌意乱地拾掇起来,铺盖细软由大的背,小的就扛了口锅,两人脚不沾地的往城外跑,真是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好容易跑出城去,刚爬上山岗,猛听得身后传来山呼海啸般轰鸣声,真个似平地一声雷!母子二人忙不迭的回转头,好家伙!一条巨龙正张牙舞爪地在半空盘桓,怒睁着它那血红的双眼朝城里喷出好大的水柱。

那绵绵不绝的水柱足有几百米方圆,瞬息之间将全城彻底淹没,只剩下城楼那尖尖屋顶尚露出水面;巨大的洪流将周边的山体都冲坍塌了,并引发了山体滑坡;继而漫天的泥石流直灌进城里,整个县城似个待浇模具的铁匣子一般,倏忽之间即被泥石浆给灌满,想来此‘成品’怕再也拿不出来了;那孩子唬得身子发软、摇摇欲坠,双腿如筛糠似的发抖,肩上的铁锅‘咣’的一声砸落在地;这一砸不要紧,竟砸出一个地名来:‘砸锅甸’!这就是我们县城地名的由来。”

小鱼儿说完后还处于激动的情绪中,我也在细细地咂摸着,感觉如同是喝了一杯玉液琼浆,回味悠长;过了会,我慨叹道:

“太匪夷所思了!我还第一次听到这么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呢!真想去你家看看!”

小鱼儿兴奋地说:“你能来我家作客,我求之不得呢!”

“那说定了,我肯定要去!”

“一言为定!要拉勾吗?”

“君子一言,什么马都难追!咱男儿不去学女孩子家的幼稚做法!”

回去时路过阿良家后门,他娘正蹲在地上用小刀剖蚌壳,躺在旁边的鼓鼓囊囊的蛇皮袋里还有半袋子的蚌壳待杀。

我问她道:“哪里弄来这么多哒?”

她抬起黑脸笑道:“都是阿良上半天从长河里摸到的!中午来家吃啊!”

小鱼儿朝我使了个眼色,把我拽走道:“怪不得他娘昨天拎着个袋子,原来是装这个的啊!”

我赞道:“你可真够聪明的!”

晌午时,风停了,太阳从云层里挣脱出来,开始展露出它一贯的毒辣手段,酷热的阳光凶猛地炙烤着湿漉漉的天地万物,地上叶上的水珠刚回到大地母亲的怀抱不久,却又不得不与母亲再度分别,它闭起眼,一言不发,任凭热气托举着它变形后的亿万个小颗粒升入空中,去重复那千万次的轮回。阳光虽如火,只是我心里那份湿漉漉的惆怅它是万般都蒸发不掉的。

小鱼儿气咻咻的跑来,我忙问端的,他告我说刚跟他爸吵翻了,说他本想要求再住两日的,但他爸坚决不同意,并说车票已买好了,哪能说改就改?小鱼儿也不买账,一改往日的温顺脾气,竟拱着头顶撞起他爸来,这下子更僵了,他爸拿起扫帚要抽他,他见毛变色,就跑过来了。我宽慰他说:“哎呀,别气啦!走,咱们陪黑皮上街去!”

未完待续——没想到这口气竟如此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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