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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猎人(下)

推荐人:梭罗的湖 来源: 阅读: 2.69W 次

(四)

老猎人(下)

一个月又过去了,部落的清晨极其安静,鸡鸣响起,启明星隐去,大地即将苏醒。可是今天不寻常,大刘家羊圈挤满了人,人们吵着闹着。小林挤进去一听才知道,大刘家遭了野兽,地上又是血迹,脱落的羊毛,阑珊上还有泥痕。几乎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情形,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线索。部落的巡逻队停了才一个月又遭了野兽,大家觉得有必要重新组建起来。后来人们想起了老猎人,打算去问问这个老家伙。刚过去的人回来说老杨家大门上了锁,人就不知道去哪了。至于他去哪了和解决这个问题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人们对他并没有期待,只是尊重他曾是一个猎人,作为猎人多少有高于常人的警觉性。现在他不见了,人们心里更觉得不应该怀有任何期待了。族长让部落几个年轻人挨家挨户通知上午召开部落大会的事。后面大会也顺利开展了,大家对大刘家遭袭的事情进行了讨论,讨论都觉得是之前的豹子又来了,把羊又叼走了。另外觉得豹子可能不是二三头。还提示大家夜间不要放松警惕,看看大刘在家庆生,自己喝得烂醉,别说豹子来了,就算虎啸声在耳旁可能都不醒。另外大家觉得夜间巡逻小队有必要重新组建,之前巡逻的时间段部落并没有受到任何的袭击,说明巡逻小队还是有效果的,极有可能是外面的野兽看到巡逻小队才不敢侵犯部落的。

当天上午,小林找了一上午的老猎人都没找,多少有点失望,他甚至爬到老杨的窗台上,把老杨房子里面瞧了遍,可是都没看见老杨。想着老杨去哪的了,会不会被豹子给吃了。又觉得不会,这老东西什么狠角色没见过,别说几只豹子了,老虎也遇到过。老杨曾答应他要抓住豹子,现在豹子又来了,他在哪呢?小林在部落里到处查找,希望找到线索,可是别说豹子脚印了,连豹子毛都没见过。不过他也分不出豹子毛长那样,只在猎人的箱子底看到一次。找累了,就坐着部落南边古井上歇息。深秋的井口很凉了,坐在上面有些冷。于是小林把外套脱了,垫在上面。他遥遥地看到远方,有一个人的身影。脚步很慢,身形有些弯曲。没错,那是老猎人。还赶着一群羊回来了,具体多少只不太清楚,但大概十只还是有的。直到慢慢走近,他才数清,刚好十二只,这不正是大刘家羊的只数么。小杨大喊起来:“老杨,你回来了啊。你还好吗?这是大刘家的羊么?”老杨笑着说:“可不是么?这是大刘家的羊,我好着勒。”小林飞奔着过去,看到老杨尘土满面,衣服满是污泥,看上去像摔上了一跤,不免有些心疼。小林问:“豹子呢?你没把它打回来么?是不是扛不动?给我说在哪?我去扛。”老杨假装生气地说:“你这小鬼头!一回来咋就这么多问题,你去找族长说,号召大家马上开个会,就说大刘家羊找回来了,另外还有一些事情需要通知。至于豹子在哪?我会上说”小林觉得扫兴,还想继续问下去。小林把“可是豹……“的话刚说到嘴边,老杨就他的话怼回来,“楞着干嘛,你去叫人啊,可别耽误了事。”

小林穿起刚开始垫在井口的外套,拔腿就往族长家跑去。不一时,族长摇响了开会的铃声,人们陆陆续续来到了会场。大刘来得比较早,看到自己的羊毫发无损,高兴得哭出来。老杨乐呵着说:“看你这没出息熊样子,比三个月没见到媳妇儿都还激动。”大刘觉得有失体面,但是难言喜色,也顾不得那么,边摸着头羊的毛发边说:“可不是么?这比我的媳妇还金贵。”猎人笑了笑也没再说。

看人也来得差不多了,族长简单介绍了下,是老杨找回了羊,另外老杨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公布。族长说完,老猎人走到台的中间,不急不慢地说:“这羊我是找回来,但是不是从什么野兽豹子口中找回来的。”众人愕然,慢慢听老杨的诉说后才明白真相。

原来老杨这阵子其实一直在守夜,只是时间地点做了调整,地点调到他家偏南一百六十米的山丘上,哪里视野虽没大石头那么好,但是也算一个不错的地方,只是没有躲风的地方。他每天守夜开始得更晚了,直到部落基本全数熄了灯火,他才摸到自己新的哨点。即使清晨的第一声鸡鸣响起他也不急着回来,他等到部落有人燃起灯盏,部落慢慢活起来,他才收拾东西回去。今天他看到启明星慢慢隐去,浓黑的夜开始慢慢褪色,夜将近。突然他看到部落中有好像黑影晃动,部落周围的他布置的防兽的警报铃声也没响啊,这玩意儿怎么进来的。老杨专注的看着才发现这身影不像是什么野兽的,却分明是个人影。只见这人影在大刘房屋附近晃悠转悠,猎人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便提着枪慢慢从山丘摸下来。走到一半,那人影迅速低赶着羊往老杨这边方向赶来,应该是准备走部落南边的出口。老杨为防止被发现,迅速地伏倒在地。准备等近了看清楚是谁再动手,黑影越来越近,老杨即使在黑夜里视力依旧清晰,可是这黑影黑色面巾捂面,除了5尺2的身高,完全看不出是谁,但看得出来他对部落很熟。老杨也不再潜伏,迅速溜下去,准备给人沉重一击。老杨枪扣着扳手,眼睛像猎鹰狩猎一般专注,逼近这黑影。可是鞋底踩到湿滑处,脚底一滑,当即往山下滚了两米,头给轻磕了两下。老杨费了很大艰难的重新的站起来,途中差点再次摔倒。等缓过神来才发现开始的跌倒的声响明显了惊动了这黑影。这黑影慌乱的想脱离,老杨看黑影已经跑出自己的射程了。便大喊一声:“贼娃子,莫跑,不然看我把你脑瓜子打开花。”说完,抬手就是一枪,可着贼是不在射程里,黑影吓得丢掉羊就疯狂的跑,羊也四周散去乱跑开来。老杨叹了口气骂道:“妈了个巴子,算这贼娃子命好,还好羊总管是保下来了。”

老杨下去把失散的羊集回来,大小共计十二只。想着这人是往这条路溜,而这边是隔壁的秋子部落。他打算去就秋子部落去看看,而且今天的这件事,极可能和之前的事也有关系。上次他发现老刘家羊圈里的脱落的带血羊皮,那羊皮可不像刚被抓掉的羊皮,倒想放得老久的羊皮,而且阑珊上所谓豹子的抓痕,痕迹有点过于均匀,深浅不太像他之前在山林看到豹子的抓痕,更像人为的刻意制造,但是在没有实在的证据前,他也不敢完全相信是人为。上次老刘家也得有九只羊,在木云部落一下处理九只羊可是件大事,多少得费点力,突然处理这么多羊多少需要些动静,不让其他人知道几乎是不可能的。老杨觉得可能是其他部落的人所为,因此他这一个月来也始终守着部落南部的山丘。可是他还是有疑惑,开始那黑影似乎对部落很熟,对部落所有路径貌似是那么的熟悉,因此老杨对贼是自己部落还是其他部落的人还持观望态度。

他到了秋子部落,第一个去的就是牲畜市场,因为这么大量的羊可不是小数目,只有这地方能处理。市场有些乱,参杂中各类家禽及牲畜的声音和讨价还价交谈声。但是看得出来其他人无非就卖三两只鸡鸭,可是老杨却带着十二只羊,其他人在交谈时都时不时瞄向老杨这里。因为这些贩子对于自己部落的人没有一个是不认识的,但这个牵12只羊的人倒没看见过,不像本部落的人。一贩子刚收下两只鸡后,围过来给老杨塞了一戳烟丝,笑着说:“我说以前咋没看见你呢?,不像是我们部落的人?““不是,我是木落部落的。““咋称呼?““老杨,听说你们这边羊价格好,我就躲着我们部落的人,来你们这来试下价格。““我说老杨,你这可找对机会了!我买羊,这部落里就我价钱最公道!我给你一只4块5,保准全场最高价。““我这羊6块6一只““你这什么羊得6块6?吃银圆的羊么?““上次我们部落那9只羊不也是这个价么?““怕不得这价,之前其他部落来的那羊是4块6一只吧!你这样太贵了吧!“说着贩子又转向朝另一羊贩子喊,“大罗子!大罗子!之前咋们部落来的那9只羊什么价位?“他背向猎人,朝对面人使着眼色。大罗子左手比划着四的数字,右手比着六的数字。“那羊啊,4块6一只,我收的,这我知道。““怕不得这么便宜,那卖羊长什么模样。““身高5尺2,极其瘦,眼睛很小,右边脸有颗大痣,叫啥二刘来着,经常来我们部落搞赌,就是运气不大好,但是做生意还是有眼光。他卖羊就卖我,就觉得我价格公道,说愿意同我长期合作。我答应了他不对其他人说这事的。现在我这兄弟这价格,很公道的。““对的,很公道,看你羊也不少,我愿意给到4块8一只。你好好考虑下。“老杨陷入了沉思,听这描述,应该就是部落里的二刘。他有一个怎么也想不通的地方,之前丢羊的是老刘,这次是大刘,一个是二刘的老汉,一个是二刘的哥。如果真是这背时鬼二刘也太他娘的不是个东西,怪不得对木云部落那么熟悉。老杨对两羊贩子说:“再转转,不太确定有没有出更高价的。若你出价高,我也会回头再找你们。”两贩子想挽留但是知道留不下,就说:”早点卖啊,这场子没有我的价钱高,我还会在这两个时辰,随时可以来找我。“老刘佯装去问其他贩子,然后借机离开市场。然后去了赌场问了下,经赌场这边人描述,结果发现与二刘的特征完全相符,且也是赌场是这里常客,而且现在还欠了不少帐。赌场还让他带话,让二刘早点还钱,否则没有好果子吃。老杨查清楚后就带着羊返回部落。

老刘和大刘听后,急火攻心,到处看周围有没有二刘,才发现二刘不在。老刘对族人说,你们先在这,我去找下二刘,看他怎么说。老刘到二刘的房子前,发现门关着,喊了几声二刘,没人响应。可大白天二刘是跑哪去了?貌似今天一大上午都没见他了,最近二刘是出奇了勤快,经常大早就跑山上干农活,莫非今天也是?但是二刘整天做农活,前几天去看那庄稼的样子准是没收成了。老刘就骂了二刘一顿,你这种庄稼,地里的草能不比庄稼长得好么?你这一天天干活干啥了?

老刘和大刘正准备去二刘山上的耕地找找二刘,这时二刘走了回来,头发凌乱,鞋底和衣服上不少泥。老刘看到后,“大白天的,跑哪去了?“二刘看到老刘锐利的眼神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山上干活,。““干农活么?部落开会你跟我们去一趟。”二刘开始有点慌了推辞道:“不了,我刚干了农活,身子有些不舒服,我就不去了,什么事你们帮我转达。”老刘明显火了,提高了音量说:“就你干那农活,我一只手都比做得好。现在人们说你偷了老子和你哥的羊?正在开会处理?你到底偷还是没偷?““我没有!我怎么会偷你和哥的羊?一个是我老子,一个是哥啊!这怎么能?我昨晚还同你们一起喝酒,喝得烂醉,你也是看到的,我咋个还可以偷羊啊。这么多羊我偷了干哈?这么多羊我咋个处理?我拿来干啥?““那你给他们说,他们都觉得你偷了羊。你给他们说去“。说着就拉着二刘去会场。

二刘在人群的注视下登上会场,族长看他来了,立马问,“老杨说你偷了你爸和你哥的羊,你这认不认?”二刘登上台,神色慌张,一听到族长的话,腿也不禁抖了起来。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可是还是忍不住的颤抖。“我没有!我怎么会偷我爹和我哥的羊?“老杨站出来质问二刘“你去个秋子部落?还去个集市,上次的羊是卖给赵二哥,而且你这些钱几乎都是拿去做赌资。现在赌场还让我带话让你还钱。“二刘瞬间脸色惨白,这可怜的二刘啊,不禁腿一软摔在地上,想努力的站起来,可是怎么也使不上力。于是急得自己快哭起来了,旁边的老刘和大刘脸色难看得可怕。二刘反复不听说“我没有,我没有,我怎么会?请大家相信我,相信我。“坐着地上,激动地四处看族人的脸色,寻找眼神认同。可是人们的眼里除了难以置信之外和惊愕外,并没有他需要的认同,或者内心的一丝慰藉。他像一个瘦弱的孩子,在激流中溺水,拼命想抓一根远处的稻草。可是无论他多努力,他都无法靠近,自己的身体却如铅石般沉入水流中。说着说着就晕厥过去了。大家也还是觉得人命为大,干紧让部落的郎中看看二刘,因为二刘偷的是老刘和大刘的羊,说到底还是他老刘家自家的事。族长觉得还是让老刘家自己处理比较合适。于是就把二刘抬到了部落的医馆,大家就散开了。

(五)

后来从别人的口中听说,之前二刘染了赌瘾,瞒着家里到山上干农活,却丢下锄头去隔壁的九月部落赌钱。前面还赚了不少,可是后面把自家的积蓄赌光了,于是就想办法到处搞钱。这不,部落最值钱的是牲口,这二刘本来平时就胆子小,别家的都不敢动,就看上了自家爹和哥的羊。一天晚上在老刘家把老刘喝得烂醉,一天在自己装醉,听到第一声鸡鸣响后,看到猎人在大石头下来回家后,就出来偷羊,这羊他熟,时不时会帮老刘赶,所以羊也不怎么叫唤。成了之后,到秋子部落集市换钱,然后继续赌钱。后面一次大刘家亦是如此。可是第二次不太幸运,刚好遇到老杨。被老杨发现后,自己害怕啊,飞快脱离现场,顺着道路跑一段时间发现老杨没来,就爬到山上去。然后绕着上路到了平日里干农活的山地,躲了不知多久日子,觉得老杨应该回去了,事情也应该平复了,就打算悄悄溜回去,没想到正好遇到老刘和大刘。

后面老杨买了九只羊羔,交由二刘养,养大了全交给老杨。大刘的十二只羊也全交二刘照看。于是二刘每天和羊待在一起,赌瘾也戒了,就是整个人都带着一股特有的羊膻味。

关于猎人,虽然大家觉得现在真的不需要猎人了,也没什么野兽。但是想到猎人付出了这么多年,粮食还是照常供应,恢复月供两斗。猎人拒绝了,猎人觉得自己能活,半斗米足矣。

人们又看到了他,猎人又回到了他的大石头。背靠夕阳,守望黑夜。黑夜里潜藏着万象,光明所不能照耀的地方,老猎人目光如炬,守护着自己的家园。

最终初冬的一场雪从夜间下起,老猎人眼光从四周拉到天空。长时间的趴着观望,他有些累了,干脆就躺着,静静地看着天空。他太久没仔细看天空了,这雪是那么洁白,像是精灵一般。一粒一粒洋洋洒洒从天而降,像英勇的骑兵,前仆后继。最后它们静止了,落到他的胡茬,落到他的额头,他也不去拨弄,就随让它堆落。直到几粒漏到他的脖颈,雪因为感受体温而融化,整个有些木讷的身子,居然感受到微凉。他没有哆嗦,他觉得这微凉像冬天阿夏的眼泪,他说不上这其中的联系,可就有说不上的亲切。他在山野多少次用性命与野兽搏杀,带着一身创伤在雪夜归来时。阿夏坐在门前,看到他的伤口,阿夏的眼睛像泉眼一般,滚滚热泪肆意而流,他抚摸阿夏的脸颊,触及泪花,热度一去,最后他能感受到她面颊上的泪痕微凉。

他就停留在雪夜里,这夜没有月光,只有这雪,他想起他被狼群攻击早早死去的妻子阿夏,他想起了好多的往事,这一刻他没有眼泪,甚至没有过多的情绪。他突然想闭眼,那永远在咆哮狂奔的内心突然想停止下来,像汹涌的河流瞬间冻结成冰。也许人们从不曾知道,他的狩猎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守护。他慢慢的闭上眼,眼皮上面是更高更远的天空,身子下面是誓死守护的热土。

后来小林把老杨埋在了大石头下,就在阿霞的坟墓旁。小林真的成为了一名猎人,提着猎人的枪去了大石头,与夜厮守着,而部落也始终保持着拥有一名猎人的传统。祖训有云,“野兽潜伏于夜,猎人伺机而动。”人世无常,岁月匆匆。猎人也许换了又换,可是这一份热土总值得有人默默守护。

部落还流传了一首《猎人之歌》的歌谣,

词曰:

玫瑰为了爱情而亡,猎人为了誓言而亡。

玫瑰曾娇艳夺目,猎人曾英武无惧。

我也曾那么无视那些眼前人的情谊,

我也曾那么轻蔑那些不计日夜的坚守。

直到我看到她年华陨落花容坠地,

直到我立在冰天雪地里风如霜刀。

爱情是你们的粮食,每分每秒,寸步不离。

我的心在日落之下,寒冷潮湿,坚硬如铁。

复仇之心只能一时,守护之心方能永恒。

就算雷暴笼罩山河,就算风雪冰冷扑面。

可是让我再选择,

我还是爱我的土猎枪,

我还是爱和最凶猛的野兽角力。

可是让我再选择,

我还是爱我的部落,

我还是愿意报以赤诚与温柔。

我是一个猎人,从出生便已注定。

岁月可以带走我的敏捷,时光可以夺走了我的力量。

我可以弱不禁风,我可以气若游丝。

但我若在

我便一如过往,心之所向,坚韧如刚。

我是一个猎人,从出生便已注定。

20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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