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超神陪你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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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暮色四合，在她家中，她抬起钢琴盖，开始创造出一片音乐的海洋。他不是个懂乐器的人，但他也没有东问西问关于钢琴的事，而是静静地侧坐在琴凳上，非常用心地试图融入琴音，融入到她的内心里去。

她的双手像两只欢快的兔子，她的演奏仿佛兔子在洒满金色阳光的草坪上欢呼雀跃，她的身体也随着琴音尽情摇摆。

一曲终了，他连忙拍手叫好。她长呼一口气，两人都侧过头来，四目相对，他深情地注视着她，她倒反而不脸红，故意和他较着劲，也没有将目光移开。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彼此，足足一分钟后，她“噗”地笑了，笑得很开心，仿佛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一样。

“你看过《海上钢琴师》吗？我感觉你有主人公1900的几分韵味。”

“看过啊。”

“那你会弹里面的曲子吗？”

“当然会啦，现在想起那段斗琴的经典场面还是意犹未尽呢，不过这电影是很久以前看的，现在可能不怎么熟悉了。那我就弹《The Flight Of The Bumble Bee》吧，这首曲子很劲爆。”

“什么都可以，你弹得开心就好，我洗耳恭听。”他由一本正经转而开玩笑道，“你到时候可别把钢琴给弹得烧了啊！”

“你个乌鸦嘴，我还没这么厉害呢。”她接着用手指指客厅那儿，“灭火器在那呢，你去拿来以防万一。”

“遵命。”他笑着把灭火器拿来，“这个怎么用啊？”

“我也不知道哎。”她忆起那段曲子，开始弹了起来，乐声随之洋溢在整个书房。

但他却在一旁捣鼓着这个灭火器，左试试右试试。

随着乐声愈来愈激昂，原本文文静静的小女生竟像是着了魔一样疯狂地在琴键上敲击着，手臂出现一个个幻影，一个个音符快速地跳动出来，化作丝绸划过肌肤。气氛达到了极点，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了。

他呆呆地凝视着她的背影，她的秀发随着身体的颤动而飞舞着，电影片段与眼前佳人在他脑中快速交替着。

他们都深深陶醉在这激昂的琴音中，此刻所有的烦恼所有的忧愁都消失不见，就好像是登上了九重云霄。

倏忽，一大团白花花的东西从他下体喷薄而出！

是干冰！

冰凉感像一把刻刀从她背后袭来，可她还是继续坚持把这首曲子弹完。

他见状立刻关掉灭火器，从她背后紧紧将她抱住，然后在她耳畔轻轻吟道，“杨琴，我们在一起吧。”

一股暖流从她的脊背涌上心头。她脸红了，双手没有试图将他推开，依然在琴键上飞速舞动着。

在如此美妙的琴音中，他紧紧地抱着她，许久，许久。

八

第二天上午，他又下楼去找她，想向她要一个答案。

他来到那个窗口，朝她的座位一看，她不在，桌面上没有任何东西。

他问靠窗的一位女生：“同学，请问杨琴在哪？”

“杨琴啊，我不知道唉，她一个上午都没来。”

杨琴的同桌恰好此时朝他看来，他连忙招手，“麻烦你过来一下。”

“你肯定是想问她怎么没来吧，抱歉我也不知道。”

“哦，谢谢，谢谢。”他转身失落地离去，想着，“难道她在家睡过头了？”

下午，他又来到那个窗口，但还是没有看见她，桌面上还是什么都没有。

下午上完课后，他迅速从五楼跑到一楼，依然没有看见她的身影。他问刚走出教室的一个同学杨琴怎么了，他回答说不知道，一整天都没来，而且她桌子里已经没有东西了。

连桌子里面都没东西了！他感到情况不妙，立马撒开腿朝她家跑去。

他一遍又一遍地敲门，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转身就欲下楼，可他脚底一踩空，重重地摔在楼道里。他支撑着扶手勉强站了起来，趔趄着朝一楼的网咖赶去。

“帮我开张临时卡。”他对收银员说道。

“多少？”

他伸手摸了摸口袋，倒吸了一口凉气，发现身无分文。

“能不能先给我开五块钱，我今天没带钱来。”他乞求道。

收银台那边一个染着黄毛的高个子嘲讽道：“怎么，还想赊账啊，没钱还想上网？”

“我经常在你们这上网的，也算是老顾客了，现在有急事，下次我来一定还给你们。”他仍不死心。

“下次,还有下次？”那“黄毛”挥了挥手示意着他快些滚蛋。

他拖着带有淤青的双腿在网咖里找着，看能不能找到一台没人上的机子。幸运的是，他看到一台显示余额不足的电脑，赶紧坐了上去。

他快速地点开QQ，慌乱中输错了好几次密码，他越发焦急。登上去之后，并没有新消息提醒，他又点开与她的对话框，对话框一片空白。

他失望着朝窗外望去，看见了左手边有一个漂亮的女生正在玩琴瑟仙女，屏幕上显示她已经超神了！那女生对着左边的男生欣喜地叫道：“耶！我超神了呢！”接着又在那男生的脸颊上快速地吻了一下。而他惊人地发现了男生玩的英雄正是他的本命英雄——伊泽瑞尔，并且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此刻坐着的座位正是他当初和杨琴一起玩游戏时坐的位置。

他如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他们俩，想起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这里陪杨琴超神的美好时光，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此刻的机场，一袭长白裙的她正在等待登机，她给他发了这么一段话：

伊泽，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原谅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前天我妈妈打电话来说她已经在北京给我安排了学校，本来是要求我昨天就飞去北京办理入学手续的，但我还是想去学校看看，看看你，看看我亲爱的同学们，我还是想上完第一天课，也是在这个我生活了五年的学校的最后一天课。我很对不起我班上的同学们，我和班主任说暂时不要告诉他们，因为我害怕见到与他们忍痛分离的场景。我真的很谢谢你，在我这么孤单的时候，在我一个人生活了这么久的时候，你能陪我玩一场游戏，你能认真聆听我弹一首钢琴曲，你能对我说“我们在一起吧”。我永远都会记得昨天那个夜晚，我永远都会记得在琴音中你紧紧把我抱住时你的体温蔓延至我的心头，我永远都会记得有这么一个明朗的男孩子对我轻轻地说：“杨琴，我们在一起吧。”但我仍然对你感到很抱歉，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原谅我的任性蛮横，原谅我拒绝你的告白。我现在就要上飞机了，一年以后我会考北京的大学，我可能也会留在北京工作，我可能以后就待在北京了，我可能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伊泽，我希望你在高三这年里好好过，少去网吧玩游戏，不要跟你们班上那些游手好闲的人混，还有，你“国服第一探险家”的称号也去了吧。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国服第一，我只在乎……我在北京等你。

他一看到她发来这么一大段话，眼睛便死死地盯住电脑屏幕，忽然就鼻子一酸，读完时已是泪流满面。

他思忖了许久，在键盘上敲下这么一段话：

首先我要谢谢你还这么在乎我，你放心，依我现在的分数虽然只能考个专科学校，但还有一年，我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的，我一定会考去北京的，我一定会再陪你超神的！我想让你一辈子都做我的琴女。

他又想了想，还是按下退格键，把最后一句话逐字删去，刚想按下回车键时，屏幕忽然变了，该死的！没钱了，他用中指狠狠地按着回车键，发出“咔咔”的声响，就好像是要把键盘戳烂一样。左边那对情侣朝他看了看，又沉浸在甜蜜的二人世界里。

他像一具行尸一般走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窗边的她魂不守舍的，飞机越飞越高，她曾经生活了16年的城市就在自己脚下变得越来越小，她就要离开这片土地了，她就要离开那些陪伴着她的人了。窗外，晚霞映红了整片天空，她想起给他发的那段话，想起那个琴音缭绕的夜晚，想起这座小城的各种人与事，在八千米的高空上，她的泪水忍不住汹涌而出。

他过马路时，差点被车撞了。

他在家里吃饭时，把菜夹起来放在桌子上。

他躺在床上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穿好衣起来喝了口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11点半了。他轻轻打开门，偷偷溜了出去，然后快速地跑去了她家楼下的网咖，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我想一直陪你超神，陪你老下去，你在北京要好好的，等我。

发送时间：零点零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