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肢解之痛(2)

推荐人:铜盆孤雁 来源: 阅读: 1.36W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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肢解之痛(2)

虬拐子的老婆叫西凤,虬拐子要杀她,也是一件不得已的事情。

自从生下老二信子以后,这个西凤就开始发生变化,情绪变得急躁起来,时不时就要做一些让外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头两年还轻微一些,从信子满三岁开始,西凤的这些变化就开始厉害起来,而且还成了一种病态,并且是季节性的病态,春季夏季要厉害一些,秋季冬季略微好一些,熟悉西凤的人就说她得了疯病,而且是一种叫瓜藤疯的病,虬拐子带她去看了一些医院,医生看后都是摇头。有人就对虬拐子说,你何不把她送到疯人院去,虬拐子也照办了,可是送去才一个月,疯人院就通知虬拐子把人领回去。他们对虬拐子说,你们家这个疯子我们带不了,她把尿屙在床上,把屎屙到床上,还往自己口里沤,把一个房子弄得屎臊尿臭。

虬拐子没办法了,只好把老婆弄回家来。

其实,西凤也不是天天时时都疯,她的疯病是一种间歇性的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她和正常人没一点区别,也能把自己弄坏的房间床铺都弄干净,还一边弄一边说,谁把我们家的房子和床铺弄脏了呀,她这样说的时候,沐子和信子就在一边窃笑。

真正作难的还是虬拐子,他不能一天到晚守在老婆的身边,他要去南边打工赚钱,若不去赚钱,家人吃什么用什么,哪天不用钱,哪件事不要钱啊。他走了,两个孩子好处置,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九岁的沐子只要有钱,他可以带着弟弟过日子。难处置的就是老婆西凤,他要将西凤送到她娘家去,打电话和岳母一说,李子花就暴跳如雷把他臭骂一顿。虬拐子又想到了离婚,根据现行法律,他也是离不了啊,妻子有病又无过错,法律要保护弱者的利益。

虬拐子就这样带着困惑在正月间离开了球巷前往广东深圳打工,身在工厂里做工,心里无时不想着烦难的家事,无论如何想,都是毫无好办法的。

到了深圳头几个月还算好,进入五月六月后,西凤的病情加剧了,虬拐子就天天接到大儿子告状的电话。

“爸爸,妈妈今天又把屎屙在卢锅里,害得我洗了好久好久还有气味,吃饭的时候,她不好好吃饭,端着尿盆又往菜碗里倒,说是给菜加汤。”

“爸爸,妈妈昨夜里又把屎屙在床上,今早上起来还用手抠着屎糊在墙上,说是荡地坪,然后又糊在自己的脸上,说是唱三花。”

“爸爸,妈妈今天又打了信子,她一双手掐住信子的喉头,掐得信子满脸通红,差一点点掐死了他。”

虬拐子问沐子是如何解救信子的,沐子说:“还能如何,我就是拿了一根棒棒打了妈妈一棒棒,打痛了她,她才松手。”

虬拐子夸赞儿子做得对,他说:“沐子呀,家里就全靠你了,你又要读书,又要料理家务,还要对付你妈妈,爸爸给你赔不是了,爸爸也是没办法,我不出来打工,全家就要饿死。你今后只注意保护你自己和弟弟的生命,莫让你妈妈害死了你们,至于邋遢一点没关系,反正死不了人。”

过了几天,沐子又打来电话说:“爸爸,你看禾得了,妈妈今天没穿衣服就上街了,邻居把她捉回来叫她穿衣服,她说是热,穿在身上又脱下来,还把衣服撕成一条条,又赤条条跑到街上去了,好多的人跟在她后面看稀物,害得我们都没脸上学校了。”

“爸爸,妈妈今天又没穿衣服跑到游泳馆去了,吓得游泳馆里的女人和孩子跑上了岸,就有男人把妈妈丢到水里要浸死她。他们不知道妈妈会游泳,只见妈妈在泳池里洗身子,把身上的屎都洗在泳池里,气得游泳池老板喊人捉住了妈妈一顿打。”

“爸爸,我和弟弟今天吓得跑到姑姑家去了,妈妈见我们没回家,就寻到了姑姑家,她看见我们兄弟在姑姑家里,就把姑姑家打得一塌糊涂,拿什么砸什么,气得姑姑眼泪汪汪的。”

这样的投诉一多,虬拐子就坐不住了,他想了一夜,第二天就起身了,他要回去解决老婆西凤的问题,如何解决呢,办法也想好了。

虬拐子过去是个屠户,而且还是个很不错的屠户,他的技法达到了庄子说的“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砉然向然,奏刀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地步,向为屠界所推崇。他之所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完全是后天的功夫,他信了佛教,信服佛教不杀生的教条。

坐在高铁快车里的虬拐子心想,我可能要破戒了,而且还不是简单的要杀生,还要杀人,不然的话,我两个儿子就活不下去了。

虬拐子是天黑后进屋的,刚刚坐下,老婆西凤就一身臭哄哄里拱了上来,抱着老公又是亲又是摸,弄得虬拐子也是一身屎糊糊里。

“你想我了吧,你欠我了吧,我们现在就到床上去耍吧,我也欠你了。”西凤说这些话的时候,虬拐子就想,她疯了吗,好像也不疯啊,倘若是不疯,这一身的屎尿从何而来?

沐子把饭菜做好了,一家人围在桌子上吃饭,西凤也坐在桌子旁,她很高兴,总是看着老公虬拐子发笑。

虬拐子就说:“凤子你莫只顾笑啊,吃饭吧,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就去睡觉。”

西凤很听老公的话,竟乖乖地坐在桌子边吃饭,吃过饭后,虬拐子牵着老婆在浴室里洗过澡,又把她拽进卧室里,两个人把夫妻之事办了,办完后,虬拐子就把老婆掐死了。

5

把老婆掐死在床上,虬拐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头的压力顿时轻松下来,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舒服。

虬拐子坐在床上,电风扇呼呼地吹着,掀起了他的头发,他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西凤,平心而论,即使西凤已经生过两个儿子了,看起来还是很俏丽的,她的鼻子很高很挺,两只眼睛特别的好看,那不是圆圆的眼睛,而是特别好看的椭圆形眼睛,黑是黑,白是白,黑白分明,她的嘴巴属于樱桃性的小嘴,下唇稍微突出一点,特别适合亲吻的那种类型。西凤的皮肤特别的好,很白很白,脸上也没皱纹,虽说不是吹弹可破,光滑光滑的还算说得上。

虬拐子坐在床上细细地看着自己的老婆,他越看越觉得这不是一个人,这就是一件艺术品。西凤的尸体摆在床上,她不着一件衣裳,两只脚并拢着,两只手也放在身侧。她的身材非常的匀称,一百六十五公分的个子,放在女人堆里,绝对是一个高个子,身体的线条也是曲折有致,该凸的地方一定隆起,该凹的地方一定下陷。

虬拐子想,要是老婆不疯该有多好,若是随他外出打工,那还不惹得千万人回头来看,即使不同他外出打工,在家守着两个儿子也是一件多美的事儿。可惜了,可惜了,老婆疯了,而且还治不好,老天太不公平了,偏偏要让他这个贫困的家庭雪上加霜。

虬拐子也知道,他杀了老婆是要抵命的,一命偿一命,古今律法没什么不同的,他不想逃避法律的惩罚,只想拖延法律的惩罚。如果将来自己被判了死刑,两个孩子怎么办,他们靠什么来生活,虬拐子不敢想下去,但是他相信,他的儿子会活下去的。

虬拐子在卧室内抽了一支又一支烟,他差不多抽了一盒香烟,把室内抽得烟雾缭绕,然后打开了门,把两个儿子叫进了室内,对他们说:“你们的娘已经死了,今后就没人再把你们作难了。”

沐子没做声,他定定地看着摆在床上赤身裸体的妈妈。

信子说:“爸爸,妈妈是自己死的吗?”

“不是的,是爸爸把她掐死的。”

“妈妈死了好啊,我不再怕她把屎糊在我脸上了,也不怕她把尿水倒进菜钵里了。”

“你们怕不怕?”虬拐子抬头问两个孩子,孩子们不知爸爸问他们不怕什么,想要回答又不知该如何答。

信子抢着说:“我不怕!”

虬拐子又问沐子:“沐子你怕不怕?”

“我也不怕吧!”

“那就好,不怕就好,”虬拐子如释重负一般,他说:“我又不能公开埋了你们妈妈,只能把她放到冰柜里冻着,以后慢慢来处理。别人要是问起你们妈妈,你们就回答说,她走了,到外面去了,不知到哪里了。”

虬拐子开始磨刀,他从工具箱里取出那把存放多年的剁肉刀,这把刀已经生锈了,虬拐子磨了半个钟头,终于把它磨得锋快,他用刀在空气中砍了一下,听到了风叫,他知道,已经磨到家了。

虬拐子把老婆西凤轻轻抱起来,将她放在厕所里地面上,地面是擦过的,很干净。

虬拐子又将两个孩子叫到厕所门边来看,信子说:“爸爸你要做什么啊,厕所地面凉,会冻坏妈妈的。”

“我要把你妈妈分小一些,让她睡到冰柜里去。”

沐子一言不发,看着爸爸做事。

虬拐子先将西凤的头发剃下来,这是一头黑黑的秀发,和苗家女人头发毫无二致,虬拐子剃下她的头发后,在水里面反复洗净,然后一仔仔用丝线系好,挂在手巾架上。

“这头发老值钱了,应该可以卖到三四千元。沐子你要记住,我走以后,你就找个机会把这头发悄悄地卖给那个收头发的人,他不是本地人,你用袋子装好,找一个偏僻的地方给他。”

沐子没有回答爸爸,但是他记住了爸爸的话。

虬拐子开始用刀了,他先切断了西凤脖颈,把一个光头切了下来,用朔料装好,放在一边。西凤尸体里血水流出来了,厕所地面有点斜,血水流进了那个漏洞。

割脖颈的时候,虬拐子用的是圆刀法,刀在脖颈上走了一个圈,都抵达颈椎,然后一手握刀把,一手摁刀背,一刀就把颈椎切断了。

接下来就是肢解四肢,他先将尸体的肩关节肘关节腿关节膝关节全部弄脱臼,然后就用圆刀法将它们一一割断,四肢一下子就变成了八节,用一个大袋子将它们装了进去。

地面上就只剩一个躯干了,虬拐子将这具躯干重新摆放了一下,搬了一把矮椅子放在厕所洞上,再把刀拿起来,重新解剖。

他用刀划开躯干,取出了所有的内脏,又将内脏里的秽物挤到了厕所里,然后就把内脏装进了一个袋子。

西凤的躯干被掰开了,虬拐子竖切了一刀,横切了两刀,躯干就变为了六块,拿来六个朔料袋装了进去。

肢解漂亮结束,虬拐子提着这些大大小小的朔料带放进了冰柜,再把厕所地面冲洗干净。

他有点累了,坐在椅子上抽烟,把两个孩子叫到眼前说:“你们兄弟俩听好,我这么做是不得已而为之,我过去是很爱你们妈妈的,她是个好女人,她疯了以后,我也不是不爱她,而是把她没办法了,我不弄死她,她就会弄死你们兄弟,或者是搅得你们兄弟不得安生,为了让你们好好地过日子,我只得让你们妈妈死了,我知道一命抵一命的道理,要不了多久,我也会去地下陪你们妈妈的。”

“你们会在心里问,杀了就杀了,为什么还要把妈妈剁碎放到冰柜里呢,这都是为了好好地藏匿你们妈妈尸体,不让警察找到它,警察迟一天找到,我就可以在外面多赚一天的钱,你们的生活保障就增加了一分,这都是为了你们好。”

“这件事是个秘密,你们不要对外讲啊!”

6

虬拐子被捉到公安局后,就关进了看守所。

他的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静,过去所担心的一切,现在全不用担心了,这个世界已经和他没关系了,即使是两个很小的儿子,似乎也没关系了,他既不能给他们赚钱用,也不能给他们做饭吃,甚至和他们说话的机会都已经远去了。

他不再担心老婆杀了自己两个儿子,不再担心老婆把屎尿屙在床上,把屎尿糊在脸上身上,倒进菜碗里,不再担心老婆不穿衣服在县城的街道上乱窜,不再担心老婆跑进游泳池洗脏水让老板索赔,也不再担心自己在工厂里做事害怕警察会找来捉走他,不再担心半夜里从梦中惊醒后一身冷汗涔涔,这一切都过去了,他是真正地解脱了,身心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第二天,警察开始提审他。

依然是捉他的三个警察,王队、小陈、小谢。

王队主审,小陈陪审,小谢做记录。

王队说:“姓名、年龄、籍贯、住址、职业?”

“我叫陈虬宝,别人叫我虬拐子,今年三十五岁,鹿角镇八马咀人,住在丰收路球巷,无业,在外打工。”

“虬拐子是不是你的诨名,别人为什么这样叫你?”

“这我不知道,大概是我小时候鬼点子多,经常做些坑害人的事情吧。读书时,有一次打了预备铃,同学们进教室了,我把门打个半开,将搬垃圾的灰撮箕放在门上边,老师一进门,灰撮箕就掉了下来,垃圾灰就全部扣在老师的脑壳上。我们村里的书记很坏,有一次我看见他在担粪泼菜,就在路上挖了个坑,在坑里放些软田泥,再把戳刺栽在泥巴上,将坑伪装好,就躲在一边看,那个书记果然一脚踩在坑里,戳刺刺得他嗷嗷直叫唤,还摔了个狗吃屎。”

虬拐子回忆这些孩提时的往事,脸上显出了得意的神色。

“难怪你这么狼毒的,小时候就坏啊。好了,言归正传吧,你是如何认识你老婆的,你们感情好不好,你为什么要杀她还要肢解她?”

“我老婆西凤是湖北京山人,我们二人是在深圳观澜镇打工认识的。我十七岁时开始学杀猪,做了五年屠户生涯,后来信了佛教就不杀生,便来到深圳打工。我第一次看见西凤,就觉得对眼了,她是我的人,这就是缘分。后来果然也是,我们在一个工厂做事,半个月后,我们就相爱了,我爱她,她爱我,我们就住到了一起。”

“这个西凤真的是女人中的精品,虽说是读书不多,却很懂理,她从不像一般女孩子样撒娇,也不像一般女人样撒泼,我有时候脾气暴躁,只要是在西凤面前,我就能忍下来。她知道我要发脾气,就笑眯眯地拍着我的胸脯亲吻着我,我还能发什么火呢?西凤也是个美人胚子,若要是把她放在我们县里比美,应该是没一个女孩子比得过她的,真的是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长得漂亮也不是件好事啊,厂里的青工那么多,比我优秀的人大有人在,他们的眼光也是盯着西凤不放的,尽管他们知道我俩同居了。”

“我也是怕惹麻烦,西凤怀孕三个月后,我们就结婚了,又过了四个月,她不能再做事了,我就把她送到了我们的县城,在球巷买点房子住下来。生下沐子一个月后,我一个人又来到了深圳打工,西凤就留在我们县城专门带孩子。”

“我这时候有了家,就有了负担,便打了两份工,夜晚还要到一个大排档上去做四五个钟头,这样一来,我赚的钱养活一家人绰绰有余。西凤一年里也带孩子来深圳住两次,每次都住一个月,他们母子来了,我们就去租一间低矮的屋子过一家人生活。”

虬拐子的叙述把几个审他的警察带进了虬拐子一家人的生活圈里,他们没见过西凤,就想象着西凤的美;他们没过过虬拐子小家的生活,就想象着他们的生活。

小陈说:“既然你老婆长得也美,你们还是自由恋爱的,这说明你们很有感情基础,那你为什么要杀了她呢?”

虬拐子说:“这个世界时时在变啊,西凤生下第二个孩子时,她的身体就起了变化,经常神志不清,做一些错事蠢事,人们说她患的是瓜藤疯,我带她去了许多家大医院,还去了几家精神病医院,医生都表示无能为力,精神病医院也不收治她,我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没一点结果。”

“孩子们在渐渐长大,我又不能在家里带他们,西凤的病情却越来越厉害,她经常趁孩子们熟睡的时候去掐他们的脖颈,还用被子去蒙他们的头部,孩子们多次死里逃生。至于西凤的邋遢行为和赤裸着身子在街上乱跑的行为,那就多了去了,你们想想,这样的环境里,我的孩子还有安全保障么,还能正常生活么?”

“你就没其他办法呀,比如把她送到她娘家去,或者是与她离婚,你未必就要杀死她呀?”

“我是什么办法都想了,和岳母沟通过,岳母一听说要送她女儿回娘家,她就劈盖脸把我臭骂一顿,离婚更是妄想,她有精神病,我们离不了,再说,即使可以离掉,她一个人在外面疯,我心里还不疼死呀?”

“照你这么说,你杀了她就是为她好咯?”

“是啊,她从此解脱了,我的孩子们也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你不知道你也会因此要付出生命代价么?”

“我当然知道,杀人偿命,自古而然。我说我也解脱了就是这个意思,这个世界是不给穷人活路的,我很穷,原以为找了个好婆娘,她还为我生养了两个儿子,老天会眷顾我一世年的,谁知老天先把我婆娘变成魔鬼,再把我也变成魔鬼。”

“你要知道,你偿命了,你两个儿子,一个九岁,一个五岁,他们如何活下去?”

“这我不担心,他们还有姑姑,还有爷爷奶奶,还有叔叔,再不济还有政府,即使什么路也走不通,他们可以去讨,不至于被饿死的,只是他们的生活道路会很艰辛,书也不可能读很多的。”

“你不失悔呀?”

“不失悔,一点也不失悔!”

王队说:“你再说说,既然杀了你老婆,你为什么还要肢解她,你这样的残忍缘何而来?”

“我曾经是个屠户,就是还想试试我的手艺,看生疏了没有,最主要的是我想把尸体藏匿好,等个十年八载,我把儿子们养大了,我再拿着物证来自首。”

“荒谬!”

王队他们走了,虬拐子又回到黑黑的屋子里,他在等待,只是不知道这个等待的路有多长,是一尺长还是五寸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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