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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世界(二)

推荐人:兰兰 来源: 阅读: 1.91W 次

到北京大学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昏黄了,保安非常地尽职,学生模样地随便进,但是像我这样的中年妇女,他一眼就识别出来了。说要参观明天来。牌子上写着参观北大的时间,以及要进北门。我问旁边一个学生,北门在哪里,我明天好来参观的时候进。那个清秀的男孩子问我,就你一个。我说是的,他说你就当是我的家属,我带你进去,你啥话都别说。他在前面走,我跟着,他伸手招呼着我,意思是,我是他一起的。刚才挡我的保安立即昂首挺胸,对我行注目礼。北大的学生真牛,保安对北大的学生真好。

我的世界(二)

男孩告诉我,哪边是教学区,哪边是住宿区,哪边有美丽的风景。他朝一边走了,我朝着另一边走。我首先要解决的是吃饭的问题,早上吃了一个玉米,到七点买多了,饿坏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食堂,人家打烊了。我问迎面来的一个女学生,哪里还有食堂,她告诉我,要到学五食堂,那里十点才关门。

到了学五食堂,看到里面正面有两个窗口,侧面还有一个窗口。我渴坏了,想要喝点啥,便对着卖双皮奶还是酸皮奶(我没喝过,搞不懂)的那个窗口看,用手在坤包的侧面拉链里掏,试图找到一块一块的零钱。就在我低头找零钱的时候,我听到一个声音问我:“你是不是需要刷卡?”我抬起头来,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不是一个进修的教师呀?”我看到的是一个男孩子,穿着红格子的衬衫。比普通的那些男孩子显得大一点,他个子很高,正弯腰和善地看着我。我正愁没人给我刷卡呢,真是求之不得,于是立即连连应声“是的,是的”。他问我想吃啥,他可以给我刷。我问那个双皮奶是啥东西,我渴了,想喝点啥。他探身把柜台后的双皮奶指给我看,就是一个大盘子里的单独包装的那么一些小杯酸奶。他说:“吃那个吃不饱,要吃饭呢”。旁边的窗口卖面,我想吃碗面,我问他:“哪种面带汤?”他说雪菜肉丝面带汤。我说我不想吃肉,他说那里的肉都是瘦肉,我说那好吧,就雪菜肉丝面。卖面的那里还卖饮料,我要一瓶水,但是没有水,只有饮料。他于是到旁边的窗口给我买了一瓶水。我没有零钱,最小的钱是十元。我把十元给他,他很过意不去,说他只带了卡,没有零钱可以给我找。我说不用不用。他仍旧满怀歉意,说那给你再买两个鸡蛋。我说一个就够了,我吃不了两个。但是厨师已将把2元按了,也就那么刷了。饭端出来了,我想要拿走,厨师不太放心,我说是刚才那个人给我刷的卡,我把钱给他了。厨师这下放心了。端上饭碗,我问男孩子,筷子在哪里,他于是抽了一双筷子平放在我的碗上。我说两个鸡蛋我吃不了,给你一个。他说你吃吧,能吃了。我找了一个靠门口的桌子,一对母女已经在坐,正吃着饭。我用目光四处搜索那个男孩子,看他的饭好了没,想给他一个鸡蛋,然后再动筷子。看了半天,没找着。我也就开始吃了。吃完以后我发现,那个男孩子就在我正前方隔了几个桌子的桌子上吃饭,后背窄窄的,长长的。受到他这么善意的关照,我想着怎么表达一下感谢,于是我走到他桌子旁边,手里拿着刚才翻了半天翻出来的三元钱,问能否再给我买桶饮料,要冰红茶。只要他给我一买,我就给他,告诉他这是我感谢他的,他要是不要我就跑掉。我心里是这么规划的。他站起身,走到窗口,很为难地说,刚才把卡上的钱刷完了。在我们面前的桌子上,有同学在吃饭,他们的饭卡都放在桌子上,男孩子有些可怜巴巴的看着那些卡,可能想着要不要开口求一下人家。我说不用了,不用了,我本是要感谢他的,怎么能为难他呢。男孩说,你等一下,我带你去超市买。我说好。他说那你等一下,我把饭吃完。他吃的可能也是面吧,只剩汤了。桌上放着一个袋子,里面似乎是一件厚衣服。那是他随身带着的。我坐在对面看他喝汤,他问我,是游客吗,我说是的。我是来北京游玩的,来看看北大。

步出饭堂,我们去了物美超市,超市好像是地下室,不是很大。我问男孩,这里有没有水果,他说以前有,现在没有了。男孩再次歉意地说:“要不我明天在食堂给你买,食堂买还便宜”,我立即连声说不用不用。我是一个游客,明天还不知道在哪呢,哪能为了一点水果再回到北大。走到饮料货架,我问他,哪个好喝,他说茉莉花茶好喝,他平常常喝,看这么一大桶才三块。食堂的中桶三块。这里的是那种矮矮胖胖的瓶子三块,装量要多一些。我毫不犹豫地拿了茉莉花茶,没找到康师傅水,我说算了,就只买饮料吧。到收银台的时候,男孩给我找到了一瓶康师傅水,我付了钱,我们上台阶出超市,我把茉莉花茶递给他,他不要,我说水是我的,饮料是你的,我送你饮料还想请你给我指一下未名湖在哪。他说不要不要,你拿着喝。我带你去未名湖。推来让去,怪不好意思的,我也就不再勉强,把两桶都装到我的包里。

在树木掩映下,我看到了一湾绿水,男孩告诉我这就是未名湖。湖就这么小吗,是不是有点名过其实了。我们站在湖边聊了一会,我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八点多了,我说咱再往前走吧,我住在雍和宫旁,地铁不知道几点关,他说地铁线路不同,关门时间也不同。没走几步,我看到了另一片水,绿绿的,静静的,安然甜睡一般。原来刚才看到的只是未名湖的一个小分支,这才是真正的未名湖。

我问男孩,学校附近的旅馆多少钱,他说那种普通旅馆70元。我说我的是一百一,有点贵,还凑活吧,在能力承受范围内,我过几天就走了。我心里最为介意的是那是男女混住的房间,就怕什么时候来个男的了让人作难,价钱高倒在其次。但是对于一个陌生的男孩子,又是晚上,我没敢说出我的顾虑,怕他想着,这人怎么回事,住男女混住的房间,啥品质?

我问他学啥的,他说他是学哲学的,现在是博士,他家是山西的。我说哲学是不是很枯燥,很没有趣味性,他说是的, 哲学博士生都是男生,没有一个女生。我问哲学能解决具体的生活实践问题吗,他说可以啊。哲学里面有三个基本问题,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从国家层面来说,哲学告诉统治者,国家要安定,人民先要安居乐业,幸福安康。这些有些高深了,我听不大懂。我说我学过现当代文学,但是我觉得学过和没学过没什么区别。他说他们老家没念过书的农民种地和一个大学生种地外观看似乎没什么区别,但实际上,大学生对世界和自我是有清楚的认识的。人和动物的区别便在于思考。狒狒可以很像人,但却无法和人等同。我说想的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不想倒还快乐。他问我现当代文学的在职研究生学完了吗,我说学完了,他说那就好。

我们沿着湖走的时候经过了一个塔,他说那是博雅塔,当时我也不知道字怎么写,后来看到了北大出的书的封面上就有这个塔。

到了东门,我说那我走了,我走了几步之后想起饮料没给他,便取出饮料给他,他不要,我塞在他手里就跑,他跑着追,我觉得很尴尬,对他说:“你不要追我”,他停下来,很过意不去地说:“你旅游呢,拿着喝嘛”。我说我再买呀。我说:你已经很好了,谢谢你。然后转身走了。其实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你真善良”。

走了几步,手机响了,我第一反应就是刚刚分别的这个男孩打的,转而想,我没给他留电话,也没要他的电话啊,怎么可能是他打的呢。拿出手机,是我外甥女发的短信,短短的一句话。我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把手机放回包里,出东门,进地铁站。

一个小时候,我回到了旅社,想想我居然邂逅了一个北大的哲学博士生,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我可是一个生活底层的小人物哎,没官没职,没名没利,受尽了生活的艰难和他人的作难。可是我居然受到了一个博士生的关照,我哪来的这么好的运气。

八月八号早晨,我先去旅社附近的地坛公园逛了一圈,这个公园本身没什么知名度,我对它在意是因为史铁生的《我与地坛》,那篇文章里,史铁生讲述了他双腿残疾之后坐着轮椅,去地坛公园一天一天的消磨时间,那里成了他的精神家园,他在那里一整天一整天地思索生命的意义。母亲怕他想不开,总是悄悄地寻找他,待到看到他了,焦灼的心情才能如释重负。有时候他先看到了母亲,但是一个男孩子的骄傲不允许他先去招呼母亲,他便装作没看见而继续思考。常年呆在地坛公园,使得他熟悉了地坛公园的树木花草,蛐蛐和蝴蝶,他自己宛然成了地坛的一部分,就在他这样的消沉中,母亲去世了。母亲是不能瞑目地,她担忧着她的残疾的儿子,不知道自己死后儿子怎么生活。母亲的去世促成了史铁生思想的转变,他无法再自怨自艾,悲叹命运了,生存摆在了面前。对于母亲生前忧心如焚的痛苦,史铁生追悔万分,他的残疾不是母亲的错,可是他却用残疾折磨了母亲那么些年。

我把地坛公园走了一遍,还真是挺大的,史铁生的母亲也罢,史铁生也罢,都已不在人世,那一对平凡的母子留下的只有那么一缕哀愁,在地坛公园阴郁的树木花草间飘散。生命是短暂的,爱是永恒的。爱给了生命抗争的力量,生命诠释了爱之伟大。

出了地坛公园,我去坐地铁,四路,先坐到远端的颐和园,打算逛完颐和园再折回来逛园明园。颐和园真大,我想绕着湖走一圈,半途放弃了,湖太大了,走来走去,不就是风景吗,风景和风景又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呢,它就是再漂亮,不还是个死风景吗,不能吃不能喝的。出了颐和园,已是中午。都走到圆明园门口了,我改变主意了,没有进去。断壁残垣,看什么,耻辱?残缺美?还是看古代帝王对对人民横征暴敛大肆兴建燃然后在帝国主义面前软弱无力听任盗抢?

还是去故宫吧。看了那么多的宫廷剧,真想看看真正的皇宫。坐地铁到了天安门东,过安检,进天安门城楼,跨入朱红的大红宫门,踏上皇宫的青石地面,努力地想让自己感受贫家女儿进入皇宫的欣喜,可是没有,这个清明时候代表了最高权力和顶级富贵的地方呈现在我面前的就是一道道门,一座座殿,一个个宫。皇上不是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嘛,怎么觉得这些房子住不下那么些人,她们睡地上吗?也不知道她们上厕所都在哪,厨房在哪,声名显赫的冷宫在哪呀?呆在这金碧辉煌的宫里,不能够亲近自然,也不能接触大众百姓,就那么几个妃子,几个皇后,几个太监,围着一个叫做皇上的男人转,这不是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嘛。在这四角的天空下,上演了多少阴谋和争斗,耗磨了多少女子的青春,夭折了多少红颜的生命,进了这个宫的女子,能寿终正寝的怕都是人中的精英。

出了故宫,回头来看,红色的高墙,比监狱的还要高很多,墙外便是深不见底的护城河。里面的人即使有通天的本事翻出来,也得掉进河里丧命。这墙里面,住的是最高权力者,关的是身为奴隶者,逝去的是王朝,留下的是叹息。

五点左右的时间,阳光依旧热烈。我想找一个站点坐车,无意间看到了一个叫'新文化运动纪念馆”的地方,站在一个圆形台子上,穿着灰色制服的保安说,今天已经闭馆,明天来吧。我是游客,我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来,若是能来,那边可以进去细细去看,若是不能来,我和纪念馆的缘分便也就是这匆匆一眼。

继续朝前走,我走到了王府井大街,王府井大街似乎是北京最繁华的街道,犹如西安的东大街,我行走期间,感受到的是摩登,现代,时尚同时还有自己心里的压力,我是没有什么购买能力的,这样的街道,我也只能看看。

离开王府井,坐地铁去了北京电影制片厂,我想看看那个成就了很多草根演员的地方,大门的一侧是一个高柱子,上面写着北京电影制片厂,另一侧是一个弧形的拱顶,下面是支柱和电动门。一些农民工样的男子依靠着大门旁侧的绿化带的边墙坐在地上,有一个斜靠着他用单子包着的铺盖包。他门脸上蒙着厚的灰尘,显出疲倦的受难的痛苦,我不知道他门是不是要坐在这里过夜,我问其中的一个,你们是不是应聘群众演员的,他摇摇头,不再搭理我。

在 折回地铁站的路上,一个扎着头发的小个子男青年在弹着吉他唱歌,吉他盒子放在面前等着观众往进扔钱。我听到了这样的歌词:北京的冬天太冷,我单薄的衣衫挡不住寒风,北京的面包太贵,我干净的钱包只能亏欠那可怜的肚子。

北京,北京,这是一个承载了梦想的地方,多少人在这里美梦成真,又有多少人伤心离去。但是就算离去的也比我这样的游客强,他们曾把梦想高高举起,游客呢?看看,走了,什么也没留下,也什么也没带走。

回到旅社,洗漱后睡下,门锁窸窣地响,我惊恐地问谁,一个声音回答是住宿的。我去开门,进来一个小伙,我有点不自在,卫生间只隔着一道塑料帘子,这样住,安全吗?我还在那里满心懊丧呢,又来了一个男子,住在了小伙的上铺,他们的床和我是对面,我把脸对着墙,勉强自己赶紧睡着,居然也就睡着了。

次日早上,对面上铺的男子退房去别处了,下铺的小伙继续住,他问我要住几天,我说住着看吧,哪天不想逛就走了。我猜他盼着我赶紧走。我也同样盼着他赶紧走。感受相同,彼此彼此。

九号了,来北京的第四天了,我打算回北大找一下那个哲学系的博士生,我想得到这样一个善良的人做朋友,这么好的人,碰到了,怎么就这么不在意地给丢弃了呢?如果他是钻石,我需要他来富足我贫寒的人生,如果他是阳光,我需要他来温暖我孤独的心灵,如果他是光亮,我需要他照亮我暗淡的路程。我要找到他。

来到北大门口,这次得排队进去了,长长的队伍,在烈日下缓慢移动。队伍侧面有人在招徕生意,不用排队直接进去,一个人五十。我还是排队吧。

进了北大,找到博士生楼,楼管给了一个房间号,我去一看,不是,这个青春飞扬的男孩子告诉我,哲学系博士生有200多个,彼此不怎么认识,因为进入博士阶段,主要靠自己学,他是山西的,但他不认识我所说的人,因为我提供不了照片,姓名,电话,他也无法为我找到。怀着深深的失望,我去饭堂吃饭,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身边全是青春美丽的女孩和翩翩往来的少年,我七号碰到的男孩,你一定在这个院子里,可是你在哪里?为找山西男孩消耗了一上午时间却一无所获,我失望地离开了。

坐公交去找原来姜彩艳老师说的现代文学纪念馆,找是找到了,已经晚上八九点钟了。早关门了。好歹知道了路线,明天来吧。去附近的饭馆吃了一个煎饼,花了十元,还把一大桶康师傅水给丢在了那。

回到旅社,对面铺位的男孩已经回来,我心里别别扭扭的。睡下之后,又入住了一个女孩,住在男孩的上铺,这下我心里平衡了,混住就混住吧,这不是自己住自己的,没什么干系嘛。

十号早晨,起床之后我去洗澡,洗完澡之后才发现对面上铺的女孩早走了,我是在和一个男孩同住一室的情况下洗的澡,卫生间的门是用一个塑料帘子代替的。我的个妈呀,我要知道女孩不在,我哪敢洗呀,太惊险了。

按照昨天踩好的点,我去了现代文学纪念馆。树木稀疏的草坪上散落着一些雕塑,和一些正统的政治性雕塑不同,这些雕塑体现的是其本人的个性,显示出生活的气息。赵树理的雕塑是赵树理低着头,背着手走着,手里牵着一个绳,绳子拉着一头毛驴,毛驴上坐着一个村姑,村姑侧坐着,羞涩地低着头,长长地辫子搭在身前,两手交叠着放在腿上。丁玲的雕塑是披着军大衣,微胖,一脸革命者的豪迈乐观。鲁迅的雕塑我没看懂,像是半张脸,几横几竖的几何图形一样。郭沫若的雕塑是穿着西装,两手上举,正在激情澎湃地高喊的样子,西服的扣子是开着的,西服的下摆高高扬起。

纪念馆里收罗了一些作家手稿,更多的则是图片。毫无疑问,第一组专辑图片是鲁迅,其次便是文研会,创造社等,顺着文学革命的脚步,走到了革命文学,然后又到了四十年代的多元化文学,之后便是建国后的一体化文学,伤痕文学,反思文学,知青文学,先锋文学。 最后是以谁收尾的,我给忘了。

逛完纪念馆,好似把现代文学以来的百年文学路程走了一遍,只是我是走马观花,外行看热闹地走,因为不懂,也就没有耐心细看。

我不知道我还能去哪,我对北京最向往的地方逛完了。一天一百一,一天一百一,我有点受不起了。

回到旅社,正是正午,我让朋友给我预定了车票,然后办理退房,背上行李,回到北京西站,我坐上了五点多的动车,开始了返回陕西的 路程。

回到西安,去亲戚家住了一夜。八月十一日,我回到周至,略作收拾,十二日,星期五,我走进办公室上班。这里是我的世界,是我一生坚守的地方,是我赖以生存的所在,也是我逃脱不掉的命运。

北京,成了记忆,北京,不再遥远,那个学生,我曾遇到,那座皇城,我曾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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