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啄木鸟

12岁那年，听说同伴捉到一只小啄木鸟，他的母亲害怕野鸟养不大害了性命，准备送人。我一听说当天下午就跑到同伴家里，他的母亲告诉，鸟在树枝上。我在一株高大的核桃树下静静地观望，在低垂着的枝叶里寻见这个蓬头垢面的雏鸟，踩了凳子将他抓住。兴奋占据着小小的心灵。

回到家里，雏鸟一饿了就张大嘴要食，我就去院子旁边的山坡上抓昆虫，蝗虫、螳螂，这些最常见的虫子喂饱了雏鸟。然后将它放在一株杜梨树上，年轻的杜梨树树干很直很高，啄木鸟的爪子抓住粗糙的树皮，一颠一颠地爬上去，到了枝叶繁茂的地方停下来，闭上眼睛，嘴里发出一种较为凄惨的叫声。那时我并不知道这种叫声代表什么，只看到它狼狈的神情，它又还不会飞，只能任我摆布。后来一只成年啄木鸟叼着虫子来喂养，我才知道它的叫声包含了委屈和难以言表的孤独。

有成年鸟来喂养自己的孩子，我当然省了很多事。不用在我正看动画片尽兴的时候听着它要食的声音。暑假在仓促中流淌，我的雏鸟逐渐长大了，它的叫声也变了样子，羽毛也逐渐丰满。但是没有母亲的教育，它的飞翔能力始终上不去。唯一的进步是现在不再张嘴了，而是我把虫子放在地上，它自己啄食，像是那种幼年的小鸡，灵敏而可爱。我逐渐喜欢它，看着它在我旁边进食，我知道这只啄木鸟属于我，我把它抱在炕上，抱在怀中，放在肩上，他温驯而宁帖，叫声也没有了。

它的飞翔能力太弱了，这是我知道的事实。它只能从这棵杜梨树飞到那边的山楂树，它飞不高，它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它的野性似乎被阉制了。它是一只不言不语的鸟，它很沉稳，它的眼神也消沉，只有间或眨眼的时候，才能感觉一些活泛。它抓住我的手指，在阳光下游走于我所经过的地方。

有一天中午我将它放在了槐树上，午觉醒来，发现它已不在。心里立刻慌乱了，我的陪伴忽然消失，让我极度空虚。于是坐在石桌上等待着，两个小时后，我听见远处的香椿树有叫声，它饿了，我循声走向那里，爬上去，它看见我逼近，脚一蹬飞走了。我的视线随着它的飞翔轨迹，它飞到了田地里的苹果树上。我又立刻追了去，我在玉米地里找了一根玉米杆，悄悄地走到它背后，趁它不备，敲了它的身子，它掉在地上，翅膀也耷拉下去，我的心紧绷起来，立刻将它握在手中，它的喙一张一闭，马上就要咽气了，根据经验，我捏住它的喙，几分钟后放开，它终于灵泛了。但是不久它又咽气，再捏了半天也终于没有救活它。

此刻我的心几近消沉，我捧着它的尸体，无力地跪在地上，我害死了一只小鸟，我心爱的啄木鸟。想到身前我对它的不好，我眼里就泛出了泪花。害怕大人知道，我从祖母那里偷了一根筷子，从中间劈开，用圆珠笔写上“爱鸟之墓”，然后在一棵梨树下挖了洞，将它埋葬了。

多年后长大的今天，我依然记得当时的情景。这个小生命在我的童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抹不掉的悔恨。每当我想起它咽气的情景，我就对身边的人、事、物更加用心。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生命是脆弱不堪的，无论人还是动物，大自然才是他们真正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