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记（四）

一番周折后，奶和妈总算上了车。车子缓缓起动，离了村子向前开了几百米便抵达高速入口，上了“沿江”(常合)高速便开始提速。为着车里的两位亲人都晕车着想，我作出三项措施：车速保持在八十码左右;在慢车道上行驶;窗洞大开。

开车途中，我时不时地透过中控镜察看奶的反应，就怕她会晕车。妈还好，精神杠杠的，她每回坐我的车都不晕，坐人家的车十回有九回晕。我看奶时，她好像也正看着我，老人神态安祥，饱经世故的眼神淡定而从容，看来气色还不错，可能是心情较好吧。其实她就像个小孩，很喜欢出门，只是由于晕车而不敢出去，或因为知趣而不愿给人添麻烦，再者她今年已九十高龄了，儿女都不敢带她出去了，所以她只能守在家里伴着寂寞过日子。

而我听妈说，奶在年轻时有个好习惯：她从不去别人家串门，也不生是非，这点妈很佩服。如今年岁大了，耳朵又不好使，那就更不会生是非了，也免去了许多口舌之争。

昨天上午，我对着奶的耳朵吼：“奶，我带你出去玩好伐?”她这回听清了，眼神一亮，脸上的皱纹开了花，笑道：“好哦!”为出门带上奶，事先我花了不少工夫才做通了娘的思想工作。娘起先竭力反对，并摆出一大通极具说服力的理由来，我无力反驳，也不去反驳，最后打动娘的是我的一片真情，这结果我并不意外。因我了解娘，她是嘴硬心软，再者她对奶也有些小小的妒意，当她明白了她在我心中的重要地位时，她自然能理解我的行为。

别想啦，导航提示：前方到服务区了。我们下了高速去作短暂休息。我问奶还好吗，她说：“好的，不关事!”我稍稍放了心。她俩去上厕，我去加油。一刻钟后，车子又平稳地驶上了高速。

其实，之所以会想起去镇江，一来是我有心带妈出去散心，还有另一层道理：因爸在镇江建筑工地上护理苗木，所以顺道去看他，后又听说他这两天正想回来，那顺便将他一并接回，如此，便一举两得。

两个半小时后，车抵达镇江。打电话给爸，他丢下工作找到我们，奶与他亲切握手问好。爸在把我们领到宿舍之前，顺路去买了菜。当我们进入工地，曲折来到一栋栋简易流动棚房前时，不禁感叹打工者们在外的种种艰辛。当我推门进入房内时，虽早有思想准备，仍不免嗟叹：条件真简陋!屋里挨墙放着四张上下铺式的铁架子床，床上胡乱堆着衣服被子等杂物，靠床的小案桌上有一个电磁炉，炉旁一个大电饭锅，地上铺着复合板，走起来弹性十足并“”作响。好在屋里装有空调，否则人都要被蒸熟了。看到如此光景，连奶都看不过去了，她啧啧叹道：“出来牵命哦，不易哉!”

饭后稍事休息，我们驱车直奔金山寺。半途中停了一次，四人下车来到江边，面对着浩浩淼淼的长江，每人都发出了一些由衷的感慨。奶腿脚不便，走了几步便气喘吁吁。爸提议说别让她去金山了，肯定爬不动。想想也是，一动不如一静。所以当车开到“西津古渡”时，爸带着奶先下车了，他们可以悠哉悠哉地看看老街，累了还能坐坐歇歇。

我跟妈继续出发。到了景区门前，停车，购票，进门。左边一池荷花开得正好：碧绿的伞叶托出水面，静静悄悄的，努力地做好衬托者的本分。看那娇艳的莲花红里透白，风姿卓越，袅袅婷婷，丝毫不见娇羞之色。全然盛开的花朵当然好看，但不免有过气之嫌;半开半收的才风韵有味，让人浮想联翩;至于那含苞待放的青骨朵，既有些清高，又像个小气鬼，把好东西都藏着掖着。

美景当前，我总挪不动步;老娘却不懂欣赏，她步伐矫健，似赶路一般。过了荷塘，入寺。进入第一进殿宇，殿里香烟氤氲，佛光普照。有一老和尚正坐在门背后的阴影中喜滋滋地数着钱，厚厚的一沓百元钞当不易点完。娘仰着头，立于四大金刚的脚下发了会呆，我疑心她有恐惧之意，问她怕吗?岂料她说不怕。并补充说不就是眼晴睁得像个大田螺么!有啥好怕的!我呵呵了两声。

第二进要上若干台阶，三进四进亦是如此。爬上第四进时，娘不想上了，说腿吃不消。尽管如此，无限风光已尽收眼底。我擦亮双眼准备饱览，可恨的是，尚未能够细细领略，老娘便开始催促了。于是双双拾阶而下。

回程时经过西津古渡，那两人已在等了。一干人到家时，将将六点半。

尽管天色已暗，我还是下了河。

畅游，畅游，乐而忘忧。

清波，清波，前后左右。

游完我站在水里洗头时，水面上的身子被蚊虫叮，水下的大腿被小鱼啄，一般的痒，同样的被银针刺痛感。

(补充：回程时因手机短电，导航罢了工，在镇江市里走岔了好些路;在“扬溧”高速转“沿江”高速时，又早出了一匝道，车一下子开到茅山才得调头，多走了二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