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记 （六）

“热的，热的!”奶在半夜里发出阵阵谵语。能不热吗?大暑天裹着重重的被子不说，还把被角掖得紧紧的。叫她别盖她又不听，宁可热得叫唤。因我睡的床紧挨着她的榻，她一闹我也睡不好，直到凌晨才渐入梦境。可睡着没多久，又被一阵“哆哆”声给扰醒。我转过头，看到奶正面向床里，手持一根挠痒用的竹棒在敲床栏杆，我好奇地问讯，她说一个衣架掉下去了，她想把它捞上来，于是一个劲地在那滑落的位置上敲。嘿!这不是刻舟求剑么!好在床并不能自个走动，明儿只需沿敲击的地方往下摸，终是会摸着的。

五点多醒了，见奶已坐起，手持竹棒在挑脚边的衬衣，一下，两下……挑了五六下才拉到身边。我猜她并非真够不着，而是抱着好玩的心态。我问她衣架找到没?她从身边掣出架子朝我面前一晃，笑着说，喏，这不是么!

赶紧起床，因有任务在身，要去南京看儿子，途中还得送爸去镇江。

爸吃完早饭在催我了，我说别急啊，准备工作还没好。待我一整套晨间仪式做完，吃罢早餐，七点还不到，爷俩起程。

上了高速，油门加到了一百二十码，车辆你追我赶地疯跑了起来。一路无话，八点二十到达镇江。爸一到工地便进入工作模式，操起铁锹便开始挖树。

我继续出发，当我离镇江越来越远时，心里还是颇有些感慨：镇江于我并不陌生，也来过好多次了(有公有私)。爸曾在镇江呆过四五年，那时他是做公路苗木养护工作，就住在农家小院里，他从住家早出晚归，忙进忙出，俨然成了当地的居民。因山高路远，他难得回家，都是我带着妈去看他，顺便再剪一车“金边黄杨”的树头带回来扦插，具体去过几次我已记不清了。这是公的一面。私下里我跟沛也去玩过两次，那时他尚年幼，也不懂欣赏，只要吃得好才是头等大事;但他在焦山古炮台却玩疯了，他在红土夯筑的土丘上爬上爬下，一旦找到个新的入口便兴奋地大叫……

唉，一晃十年过去了，沛也长大成人了。上星期他们学校组织去南京美术集训，我开车送他过去，车厢里塞满了他的生活用品和画板画具。到了南京，过了扬子江道，又行驶了二十分钟，抵达目的地。

培训中心是个多层四合院式落，院中有个亭台，亭台里有一圈木质长椅。主楼为培训中心，副楼是公寓房，学生们就住在单身公寓里(其实是两人一间)。办完入住手续，打扫房间，一切安排妥当后便回程，与沛分别时，他潇洒地挥挥手，没见有丝毫的伤感。看来，他倒底是小伙子了，不再需要父母的过分关心与庇护了。

与沛匆匆一别，有一星期了，不知他过得可好?发信息他也不回，不回也罢，好在我也不是十分担心。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独自住宿在外呢!想到即将见到沛，还是有点小兴奋，我不由地加足了马力，连违规驶入禁行路段都未曾察觉。到南京时沛打来电话，问我来不来，说其它家长都到了。我说答应了来，怎会不来呢!

到达飓风画室，十点三十五分。开了请假条，来到沛的宿舍，他正坐在窗口玩手机。我带来三样水果，沛挑了个黄桃洗净吃完后，我们一起外出用餐。午饭吃什么我任他选，因昨天是他生日，我打算给他补过。他选了肯德基，我们点了“老坛酸菜鸡饭餐”、两个汉堡、一杯牛奶，他吃得大快朵颐。饭后又去逛了超市，买了些吃食。回去时路过西瓜摊，沛说想吃，我仔细地挑了两个新鲜薄皮瓜，一同拎着去宿舍。

进门时，另一同学(沛的舍友)的父母也在房内，他们一家三口正在吃外卖。他父亲问我过江时走的哪条隧道，我说是扬子江隧道。他惊讶道：“你不知道那不能走吗?入口处有禁行标志，要罚款的!”我一惊，颤声道：“谁知道啊，没注意看哇!只晓得跟着导航走，这也太阴了吧!”说完用百度一搜，果不其然：外地车禁入，有电子警察抓拍，一次罚二百，记三分。我勒个去!我已走了三趟，算算要罚六百，扣九分。顿时，心拔凉拔凉的。亏得他提醒，否则回程再走一次的话，十二分便扣满了，那麻烦就大了!我连声向他致谢。

我开始午睡，沛提前去了画室。临行时我去四楼找他，他正在专注地画人物全景。我观摩了半晌，因即将上课，便跟沛说再见。回去时我学乖了，选了另一条稍远的路径，走江北大道过南京二桥上长深高速，从而避开了让人胆寒的扬子江隧道，一路飞速地向家驶去……

到家后劳乏异常，人懒得再动。妈叫吃晚饭，我挣扎着起来，勉强用了些。

随着能量的摄入，人也有了精神，那就去水闸口散步吧!晃到了新砌的石桥上，倚着阑干，迎风而立。俯视静谧的长河，闻哗哗的泄水声;仰望夜空中往来穿梭的飞机，看那神秘莫测的繁星。对着苍茫的夜色，可以尽情地袒露旖旎的心事，而无需担心她会泄露一丝半点。

不知何时，月儿也从云层中探出了身子，白月光毫不吝惜地洒满大地，也曳长了我回去路上的身影。一路伴随我的，还有那夜狗此起彼伏的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