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摘选

时光匆匆，又是过年时，衣服光鲜了，物质丰富了，可是总觉得缺少什么，少什么呢？年味！如今总是回想小时候过年的情景，亦真亦梦，又恍如昨天。

年少时最盼望的就是过大年了。中秋节刚过就掰着手指头数过年的日子，觉得还是很遥远呢。一进腊月门就觉得有了盼头，吃过腊八粥就喊“腊八祭灶，新年来到”，好像一喊时间就会跑得快似的，连心情都激动起来了，对新年充满了无限的期盼。一吃祭灶饭，就感到年的脚步近了，大人们完全忙碌起来了，我不用上学不说，还可以和伙伴们疯玩，这时做错了事大人也不像平时那么严厉，说话也温柔了很多，我像个欢快的小麻雀似的蹦蹦跳跳的，快乐极了。

那时我们唱着歌谣：“二十三祭灶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蒸馒头，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贴花花，二十九煮锅肉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唱着，唱着，终于盼来了大年三十。小时候没有电视，再后来有电视了，可是一个村里没有几台，看个电视屋里挤得水泄不通。就是不看电视，三十晚上也舍不得睡觉，怕好时光偷偷的溜走。终于熬不住了，才带着不甘心睡去。

觉得刚睡着就被母亲悄悄地推醒，大年初一是不能叫名字的，过去很忌讳。不想起床啊，被窝刚暖热乎。为了母亲先前的嘱咐，为了穿新衣服，也为了一年才有这么特殊的一天，还是赶紧起床了。记得那时特别寒冷，早早的起来，冷得牙齿嘚嘚地打着战。穿上新衣，跟在母亲身后，帮忙往放香炉的地方分发叠好的元宝。那时感觉过年特别隆重特别神秘，在大人的教导下不敢多说一句话，怕不吉利。

隔着门缝偷窥，院子里黑洞洞的，我是千万万千不敢出门的。听奶奶说过，初一早上，院子里占满了神灵，不放炮，人不能出门，上供之后才可以自由活动。我把东西按母亲的指令数好数一处处放好，准备着上供时点燃。母亲小声说：“妞，来端饺子供神。”母亲很少的温柔声让我倍感温暖和舒服，又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让我乖乖的顺从。母亲一夸我长大了懂事了，我更是十分虔诚地跟在母亲身后听从母亲的调遣。

现在想来是哥哥们大了，对上供敬神的琐事很是不屑了，母亲根本指使不动他们，又不好指使嫂子，只有我这个傻丫头一味地追随母亲。走到煤火前，马上会嗅到一股香味，看到一大锅饺子在锅里翻着滚儿，白白胖胖的，煞是可爱。母亲一边悄声说熟了，一边挡住下面的风口，然后拿布垫着锅，两只胳膊抱着，嗨了一声才把大锅端离煤火口。那时我们一大家子，锅太大，后来我想着都纳闷，母亲人小力薄的咋那么有力气呢。

家堂轴子前的蜡烛已经点燃，火苗颤抖不止，照耀得中堂一片明亮，骑着赤兔马的红脸关公甚是威严。桌子上摆满了贡品：一摞很高的枣花供，几个装有贡品的碗和盘子，对了还有酒呢。我把饺子碗放好，学母亲模样双手合十拜拜，扭头偷看母亲不在我身后，我就逃过了跪下磕头一事。院子里仍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仿佛有许多的高头大马在黑暗中咀嚼谷草。如此黑暗的夜再也见不到了，现在的夜不如过去黑了，明亮的灯光惹得星星都气得躲了起来。

上过供，我们开始给奶奶端饺子拜年了，回家后给父母拜年，这是一年中最心花怒放的时刻，奶奶和母亲都会给压岁钱，那几毛钱是我最大的经济收入了，到二月会我就可以向同伴们炫耀我的财富，也可以买我渴望了很久的东西，在戏台下买个小糖人可以吸唆半天呢，现在想来那种幸福多么简单啊！初一吃饺子也是我很期盼的。饺子是包进了钱的，我家一直包铜钱，其实包了铜钱的饺子有一股浓烈的怪味儿，可是我们都不计较，所盼望着就是能从饺子里吃出钱来，说是吃到带钱饺子吉利，有福气。那时我为了证明自己命好。

有福气，不觉得饿也会努力吃饺子，但是那么多年过去了，不记得吃出钱来，那时总是偷偷的埋怨母亲包的钱太少，心想：长大了，我包10个铜钱，让每个人都能吃出来，我也一定能吃出一个铜钱来吧。几十年过去了，现在，我还是包两个铜钱，初一早上，儿子吃了半碗饺子都没有吃出钱来，有点气馁地说：“妈，明年每个饺子都包上钱吧。”呵，傻儿子，比她妈妈当年还贪心。

吃过饺子就要跟着嫂子出去拜年了。有时还没有吃过饭，就听到外面院子里有嗑嚓嗑嚓的响声，我们听到了“踩岁”声。不知谁会说一声：“有人来磕头了。”大年三十夜里大人们在确定没有人走动后，会在院子里撒上芝麻杆儿，大年初一拜年的人踩着，那叫“踩岁”。其实就是用脚将其踩碎，以“碎”谐“岁”，并借用芝麻开花节节高之吉祥寓意，祝愿家道兴旺，表达对新年的祝福和祈盼。

那时虽然贫穷，却充满了期盼，人们真诚友善，尊老爱幼。一根烟，都会让跑来拜年的大人们满足。一块糖，一个核桃，都会让孩子们雀跃。如今的压岁钱一涨再涨，涨得变了味儿，淡化了亲情和友情。我也渐渐开始觉得过年的无聊了，没有买新衣服的喜悦了，没有过年的神秘了，没有长大一岁的兴奋了。总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一晃几十年过去来了，却如昨天。不过，我想如今的孩子们自有他们过年的乐趣吧，只是这种乐趣是我辈不能感受到的幸福吧。

作者：张冬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