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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那多斯

推荐人:劭伊凡 来源: 阅读: 2.05W 次

我独坐在那艘破旧的渔船在斜阳下拉出的阴凉里。屁股下是那片曾经干净利落而现如今却与泥土纠缠不清的沙滩,它已不再柔软、也不再是金黄色的,甚至还有散发出一股股恶臭的味道。那些曾经踩着它进海里捕捞的人们不再来了,它们卷带着曾经从这片海里攫取的财富、携带着妻儿离开了这里,去往海的西边,听说那里天更空海更阔,空气也更加清新舒畅。

维那多斯

现如今整个村落只留了一些老弱病残和无力迁徙的人们,它们还依然留守在这块生养它们的土地上,仰仗着这里污浊的空气活着。生活的压力越来越大,而这片土地能带给它们的东西却越来越少。附近海域已经没有了好鱼,只有一批批喝多了某些工业废水的鱼儿们隔三差五地来到这里晒太阳,一晒就是好几天,直到把肚皮晒裂了,从里面流出黑褐色的粘液。

我最近常来这里,自从一场大病之后,我明显感觉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并且我开始喜欢上了回忆,回忆我曾经奔波的这片海,回忆那些一直没有空回忆的往事。有些往事,说出来您肯定会觉得荒诞、离奇、不靠谱,您肯定觉得我是个疯子,对此我不想反驳或解释,因为这一生我已经解释过太多遍了,我只想说,谎言害怕过多的解释,而真相无需过多的解释。我敢发誓,那确是我真实生活的一部分……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人会记得自己的前生,但我却记得。偶尔我会为自己的与众不同而感到荣耀与自豪,但更多的时候,我是完全沉浸在对前生悲壮生活的感慨和对前世故乡的思念之中的。我怀念那里——维纳多斯,事实上当我提起这个让我熟悉而又难以企及的地方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你可能无法想象,那么下面就听我讲讲维纳多斯——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地方的故事吧。

美丽的维那多斯岛飘摇于浩瀚的太平洋上,那里地势低平,平均海拔仅达六米,也就是说一个超过六米的海浪就可以吞食掉岛上的那份仅有的平和。好在有上天的眷顾,在这座岛的历史上还没有被海浪吞没的记录。由于一年四季高温和淡水资源匮乏,这座岛常常使人类望而却步,因此这里人迹罕至。常听说,凡是有人类到过的地方就有肮脏和罪恶,因此,维那多斯大概也算得上是一片净土。事实上,维那多斯岛上的居民们也正为此而骄傲着。

维那多斯鼠是这个小岛上最主要的常住民之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维那多斯鼠的祖先来到这里,它们凭借着鼠类强大的适应能力和生殖能力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着,代代相传了不知多少年。由于长时间躲避在黑暗的地下生存,它们中的大部分视力已严重退化,尤其是在白天,在阳光的照耀下,它们的盲目显得是那么笨拙、可笑。

但造物主始终是公平的,它对所有的生灵们一视同仁,它让维那多斯鼠视觉上的缺失在它们的嗅觉、听觉上得到了十足弥补。它们那双短小精干的耳朵能掌控方圆一里内的所有动静。它们那看上去娇弱的粉嘟嘟的鼻子能通过气味分辨出其它任何生物。它们依靠自己的听力和嗅觉来分辨和获取食物以及躲避危险、从事劳作。但生活毕竟是严酷的,纵使它们有三头六臂也难以逾越自然界一物降一物的定律。

没错,维那多斯鼠是这个岛上最庞大的生物种群,但它们却不是这里最强大的生物种群。维那多斯猫——一种毛色黑白相间、目光贪婪如炬的家伙,仰仗着它们优越于其它种群的硕大体型而在这里独大着,这样的地位多少年来都不曾改变过。对于维那多斯猫来讲,维那多斯鼠无疑是它们最可口的食物,这里数量庞大而又胆小懦弱的维纳多斯鼠让它们祖祖辈辈的生活无忧无虑,万分惬意。

或许,不同的地方、不同的种群都会有它们不同的生活方式,有的与生俱来,而有的则是随着历史的变迁逐渐沉淀下来,这一点,在维纳多斯岛上也不曾例外。起初,在岛上,维那多斯猫和维那多斯鼠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追追赶赶、躲躲藏藏的生活,最后,后者终于发现无论它们进行怎样顽强的斗争,始终都无法摆脱被捕杀的命运。它们四处逃窜着,在惶恐不安中度过每一天、每一年的生活。

于是渐渐地后者开始向前者妥协,双方达成了一项协议,每天维那多斯鼠这个大家庭中,年龄最大的一批将会作为食物,将自己贡献给维那多斯猫,而维那多斯猫要保证摒弃过去那种滥杀滥食的行为以保障维那多斯鼠在有生之年可以过的平静、安宁。自这项协议生效以来,维那多斯鼠的生活的确相对安宁了不少,偶尔有几只维那多斯鼠丧命于维那多斯猫手里,那也不过是个意外——几只不懂事的维那多斯猫制造的意外。或许正是为了避免这种意外的发生,维那多斯鼠逐渐练就了这种长时间的穴居生活,只是利用极少的夜晚时间从事生活劳作。

纵然是上苍安排的宿命也好,还是自然界生存的定律也罢,总之,自那项协议产生的哪一天起,在维那多斯岛上就经常可以看到这样一种场面,当轮到自己献身的时候,那些可怜而又可敬的小家伙们总是高昂着头颅,无所畏惧地将自己送进维那多斯猫嘴里。它们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子孙的安宁与自由,它们是值得让人爱戴和让人敬仰的。多少年了,维纳多斯鼠的一生就这样重复着,在一片昏暗的寂静中诞生,在“万人瞩目”的泪光中死去。而这一切,现今已经没有多少维那多斯鼠知道自己的祖先在刚开始的时候是历经了怎样的与维那多斯猫之间艰苦斗争和反抗的,从它们懂事起,它们只知道早晚有一天,自己将成为维那多斯猫盘中的点心,它们认定这就是它们的宿命,它们没有怨言,不知反抗,就这样等待着,直至死亡。

维那多斯岛就这样在海水的轻抚和海风的呵护中度过每一天、每一年的岁月。然而日子并不是一成不变。这一天,五只随着一个集装箱漂流至岛上的狗(我不知道那是种什么狗,姑且就叫它们维那多斯狗吧)打破了岛上的平静,整个岛屿顿时恐慌起来,所有维那多斯岛上的原住民都不知道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些新来的客人对着它们呲牙咧嘴、疯狂的叫着。虽然它们没招惹那群可怕的家伙,但那几只家伙却始终不肯善罢甘休。

岛,静得可怕,只有维那多斯狗的叫声在空中如幽灵般回荡,那些悠长而惊悚的声音无孔不入,即使躲在最深处的维那多斯鼠都听得清清楚楚,它们颤栗着拥挤在一起,静悄悄的,似在等待末日。维那多斯猫也成群地躲避在岛上一处幽深的地洞内,注视着这几只庞然大物的一举一动,它们不知道这几个庞然大物将会给它们的命运带来怎样的变化。直到有一天几只外出进食的维那多斯猫在维那多斯狗的攻击下发出一声声凄惨的叫声后死在维那多斯狗的利齿下,并且成为维那多斯狗的腹中之物。岛,听不到一点活物的喘息,空气低沉的让人窒息。维那多斯岛的居民们成群的挤在暗处,惊恐地观察着发生的一切,它们不知道下一刻又将发生什么事情。

幸运的是对大多数维那多斯岛上的居民来说这样的恐惧并没有持续多久,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它们发现,这几只庞然大物对它们的存在除了表现出一丝稀奇之外,并无其它动作。但是,维那多斯猫的噩梦依旧在继续,逃跑、躲藏、嚎叫,成为它们每日不得不面对的梦魇。

在某个风平浪静的白天,一场维那多斯狗和维那多斯鼠之间的谈话让岛上的低沉气氛变得空旷起来。维那多斯狗向维那多斯鼠讲述了它们以前所在之处猫和鼠之间的种种趣事。它们告诉维那多斯鼠,在它们以前生存的地方,鼠和猫拥有着同样平等的生存权力,谁都不用臣服于谁,并说鼠是一种聪明的小东西,鼠类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聪明睿智跟猫抗争到底而且立于不败之地。它们还向维那多斯鼠讲述了一段段猫和老鼠的故事,在故事里,鼠甚至将猫玩弄于股掌之间。

它们讲了很多很多,讲的是那样的生动细致,以至于所有的维那多斯鼠都相信那是真的。后来维那多斯狗还承诺,它们要帮助维那多斯鼠摆脱现在这种不公正的地位和待遇。在谈话的最后,它们还向维那多斯鼠传授了一支传唱于鼠类之间的歌曲:“老鼠怕猫,那是谣传,一只小猫,有啥可怕,壮起鼠胆,把猫打翻,千年谎言,彻底推翻”。自这场谈话结束后,这首简短而又充满能量的歌曲便回响在小岛的每个角落里。

那首歌曲、那场谈话使得维那多斯鼠们热血沸腾,它们感觉自己的身体和能量在不断膨胀壮大,它们坚信之前那段忍辱负重的日子将成为永远的历史,它们有能力征服维那多斯猫。一定可以,绝不犹豫。更何况有维那多斯狗承诺的帮助呢,这足足让它们的信心增加百倍、千倍。它们高唱着歌曲,在维那多斯狗的鼓动下涌出洞穴,向维那多斯猫的巢穴前进。浩浩汤汤的维纳多斯鼠大军如同一只蠕动前行的庞然大物,这只庞然大物向维纳多斯猫的老巢奋勇前进。

结果可想而知,那些腰肥面润、养尊处优惯了的维那多斯猫们何曾见过这样的阵势,一个个吓的屁滚尿流,四处逃窜。它们逃离了自己的藏身之所,将自己暴露在维那多斯狗的面前,在维那多斯狗的利爪下乞讨生命。但是饥饿的维那多斯狗们可顾不得什么叫宽容。

就这样,随着岛上维那多斯猫的衰弱,那些不曾在阳光下欣赏过自己所生活的这块土地的岛民们开始三五成群地从地下冒了出来,它们呼吸着轻柔的海风,沐浴着温暖的阳光。‘生活是多么惬意美好啊’,它们感叹着。

然而,是啊,我又要说然而,因为生活当中时常都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的。然而这样的惬意美好的日子未能挨过一个月便已走到了尽头!方习惯了海风的抚摸、艳阳的刺眼的维那多斯鼠们,不得不再一次躲进幽暗的地狱里。因为当那五只拯救“万民”于水火的救世主——维那多斯狗在某天发现再也找不到一只维那多斯猫可供自己食用时,它们将那贪婪、饥饿的目光定格在了维那多斯鼠身上。不用多说,此后的日子,维那多斯鼠又回到过去那种任人宰割的地位。它们每日依然得贡献出一批自己的同胞,用来满足维那多斯狗的胃口。我也正是那个时候别离了自己的同胞,别离了自己的故乡,成为维那多斯狗的腹中之物。

故事讲到这里,你们肯定会以为那些弱小的维那多斯鼠生生世世都将过着这样的生活,你们会可怜它们。但是我想说,收起你们泛滥的同情心吧。这世上自然是没有救世主的,但也没有谁可以永永远远凌驾于它者之上的,就好像没有哪块土地、哪片大海可永远供人类无节制的索取一样。总会有终结的时候。

没错,总会有终结的时候。我确信。因为在我前世生命的最后关头,那五只维那多斯狗胯下殷虹的棒状物,以及它们躁动的神情深刻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它们的暴戾顶多继续十多年而已。现如今维那多斯岛上的居民们终该过得安宁惬意了吧。我祝福它们,维那多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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