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老骗子才高九斗、彪悍女麦兜
阳春三月，小路两旁杨柳摇新枝，绿草伸腰、野花争艳，胜春风光无限好，大自然就是世间最美的画。
晌午时分日头正浓，树荫下半空中一只草鞋、被一只脏兮兮的脚挑在大拇指上转来转去，这老头一身破烂衫，翘个二郎腿，地上那只草鞋比空中那只更加破烂，一条木杖压在屁股底下，老头左手抓着一只小麻雀，右臂被他当枕头枕着，头顶前面空地上放着一只精致的瓷碗，碗中有三朵小花，老头嘬吧一下嘴巴、睁眼问道“小麻雀，你给老汉我说说，活着为的是个啥?”
小麻雀是只鸟，是鸟就听不懂他的问话，老头坐起身子，随手拍拍肩头的土，看了一眼手中小麻雀，嘿嘿笑道“忘记了你不是鹦鹉，就算是鹦鹉也是只会学舌!唉...活着为的是个啥呢?”
老头伸臂放开手，手上小麻雀却没有飞走，老头微微一笑，撅起满是老皱子的嘴巴，凶巴巴道“小心我炖了你。”
小麻雀被老头一吓飞走了，老头浑身痒痒的难受，双手伸进衣衫里面闹了半天，刚才挠痒痒跟猴子一样急，现在舒服了却跟懒猫般一脸陶醉，捋捋不多的胡须摇摇头，捞起屁股底下的木杖，转身端起那只瓷碗，木杖夹在腋下，右手抓了碗中一朵花，打在嘴中，老嘴的脸色变了、比天边的云朵都变化多彩，喉咙一粗一细，整个人都不动了，就跟中了定身法般。
好一会儿老头眼珠转动，嘴巴一张，打了一哈欠，骂骂咧咧道“真他娘的遭罪，我又不是神仙，生活是吃花、喝风、拉屁的日子，真不讲究、活着到底为的是个啥啊...”
老头一路向西走去，中午时分走近一小村落，今天村中特别热闹，远远的都能听见欢快的笑语，老头有点奇怪、撇撇嘴角道“难道谁家娶亲了不成?”
脚步加快，来到村口时却跟个鬼似的往村里面探着头，老头看见几个小孩在玩耍，三五个妇女坐在一起聊天，远处一大堆人围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谈论着，声音有点大，却一句也听不清。
老头捋捋胡须，手中瓷碗藏在怀中，拄着拐杖慢慢走进村落，一眼尖的小男孩指着老头，跑向妇女们身后，一边跑着一边尖叫“快把吃的藏起来，那个老骗子又来了，快把吃的藏起来，老骗子又来了...”
“快把吃的藏起来，老骗子又来了...”
七八个小孩边跑边喊，这喊声中的恐惧真跟见过狼来了差不多，老头老脸一红，笑容中满是无奈，掏掏耳朵自言自语道“活着为的是个啥啊!!!”、嘬吧一下嘴巴道“不管了...总之活着就好。”
孩子们的尖叫声让大人们有些不自在，一身材略胖的妇女站起来，大怒道“你们这些猴崽子们，乱吼什么、小心我撕烂你们的嘴。”
看到这妇女，老头感觉身子又是一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因为他怕啊，这胖女子有点彪悍，村里很多男人都没她手劲大，是个马大哈性格，说揍你就揍、说要好、那能背你到村里夸一下的可能，做事不计较、心底善良。
老头怕这妇女事出有因，前半个月也来这村里骗吃骗喝，可能都在忙那天可没今天人多，大多数家门都有铁将军把守，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门没上锁的，刚走到这家门口就听见一只狗叫声，虽然拿着木杖，可老头天生独一狗有一种恐惧感，老头觉得这一天又得挨饿了，老头回忆到这里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第一家门。
彪悍妇女走过来、搂住老头肩头，眉毛挑了挑“喂，为什么又看着我家门口，那天的打还没挨够吗?”
老头笑道“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不请我进去喝碗水?”
“你确定只喝水、不偷我家鸡蛋了?”
老头情不自禁的揉揉胸口，干笑道“你那两拳差点怼死我。”
“哼，谁叫你偷我家鸡蛋来着?”
老头指了一下村子那头“那天我是从那边来的。”
妇女凶巴巴道“怎么、今天你从这边来的，不会真想偷我家鸡蛋吧?”
“那能啊，那天实在是饿坏了。”
“今天不饿了?”妇女惊讶的眼神看着他。
老头吞吞口水道“今天也饿，不过只讨碗水喝就好。”
妇女转身刚想带路，立马转身指着老头鼻尖“真不偷我家鸡蛋?”
吓得老头往后一退，缩缩脖子道“麦兜啊、不是我说女子太彪悍了不好。”
这妇女名叫陈麦兜，小名麦兜，是十八里铺的女子，嫁到青山村已有三年，据麦兜说她这个名字是爷爷取的，那时候家里太穷，经常吃不上饭，麦兜、就是装麦子的东西，取名麦兜、寓意是让孙女不再挨饿。
陈麦兜领着老头进了家门，刚才与陈麦兜一起坐的妇女，低头小声议论道“你们猜，麦兜会不会借种去了?”
另一个妇女笑骂道“你少说胡说，就算借种那老头也不顶用。”
刚才这位又道“谁不知道你家男人长的壮实，是个生娃的好料。”
“怎么着，你稀罕了?”
“去死。”这位妇女认真道“说真的，麦兜嫁过来都三年了，她那小男人的身板我感觉不行...”说着说着自己乐了，其他三四人也哈哈大笑起来。
陈麦兜家境不富裕，桌椅板凳陈旧、擦的很干净，老头坐在一小板凳上，喝干一碗水，精神气爽道“还有没?”
站着的麦兜笑着看他，问道“怎么没喝饱?”
“嗯，不顶饿，我能再喝一碗吗?”
陈麦兜夺来碗，笑骂道“瞧你这出息...”转身走出门，老头兴奋的搓搓手，赞叹道“活着啊，就是为了一口水喝。”
麦兜端着一碗水进来，另一手拿俩烤地瓜，手中碗递给老头，手中地瓜抱在怀中，老头的两只直勾勾的盯着她的手，吞吞口水，眼睛一闭、仰头干了这碗水，由于喝的太快，有点呛着“咳咳咳...”
老头咳嗽了半天才缓过劲来，擦了一把嘴角水渍道“还有没?”
陈麦兜笑道“那你饿了没?”
老头吞吞口水道“没看见之前觉得不饿，有两碗水足以，看见之后觉得三碗都不顶用。”
麦兜给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老头对面道“半个月前我打你那时候，你说我太彪悍了，还有后面有个彪悍的句子怎么说来着。”
老头又感觉浑身痒痒，抽搐一下身子道“那句话是这么说的，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这是个啥道理?”
老头道“它的意思就是做人该怎样就怎样、不需要跟别人说。”
“哦，这又是那般道理?”
老头吞吞口水问道“那你活自己的人，需要给别人说什么吗?”
“不需要。”
“嗯，这就对了，自己要走的路只有自己知道，给别人说了他们不懂，除了嘲笑之外没有会帮助咱们。”
陈麦兜道“我知道，可我还是讨厌别人说三道四，哦对了，你有这么多大道理，那你学问是不是很高?”
老头笑道“哈哈、那是当然高了。”
“能有多高?”
老头看她手中烤地瓜、吞吞口水，麦兜瞪眼笑道“瞧你这点出息，快说你的学问有多高?”
“你听过才高八斗这个说法吗?”
“好像听过吧。”
老头得意的指了指自己“而我，才高九斗，俗称大满贯。”
“那得多高啊?”
老头指了找了半天，麦兜问道“你找啥?”
老头道“我看看有没有比划的东西，给我说说你家什么最高?”
“房顶。”
老头眼神一亮，指着房顶道“我学问比这房顶还要高。”
“高出多少?”
老头道“高太多了，你跟我去院中，我给你比划比划。”
俩人来到院中老头手中木杖高高举起，惦着脚尖道“你现在把我想象成站在房顶上的人，我的学问比我手上木杖还要高。”
麦兜惊讶道“能有那么高?”
“嗯啊，这就是才高九斗大满贯了。”
老头得意洋洋，眼神有点儿飘，就跟上仙俯视凡人的目光看着麦兜，陈麦兜一句话就让这老头泄气了...
“那你为啥是个骗子?”
老头跟霜打蔫吧了的茄子“麦兜啊，其实我不是骗子。”
“你总是骗吃骗喝，不是骗子是啥?要是我家没人，你还是小偷呢。”
老头老脸憋得跟猴屁股似的，因为他感觉臊得慌，确定这几十年来，除了对自己学识有点信心，其他百无一用是书生，惭愧道“我还是有用的。”
麦兜的眼神很显然不信，问道“那你上次说的话还管用不?”
上次...上次说了什么啊...老头回忆了一下当时情景，不由自主的抽搐一下身子，他感觉胸口还是有些隐隐作痛，眼珠子一转“管用啊，怎么不管用。”
麦兜轻轻一声“哦”，问道“那你会写信不?”
老头又得意了“这有什么难?”
麦兜把手中烤地瓜抵到他面前“你帮我写封信，这个就给你吃。”
老头眼神一亮，拍拍胸脯道“包我身上了，你想给谁写信?怎么写?”
“我弟弟。”麦兜思考半天“你让我想想...你就给他写信嘛，你不是会写吗，那还问我怎么写?”
老头把身前的地瓜推了推，为难道“这我不能吃，你这信我不会写。”
麦兜瞪眼道“看来你真是个老骗子。”
“不是，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写，也不是不知该怎么写，而是不知道写啥内容，是写想念之情呢?还是叮嘱之语?”
麦兜摆手道“我没读过书，也不知道怎么写，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我就是想他了，想让他好好种地多攒点粮食，好好孝敬我爹娘。”
“哦，这样啊，那我知道该怎么写了，你家用笔墨没?”
麦兜做出思考状、半天后道“这我听过，可我没见过。”手中烤地瓜递给他“给，你吃吧。”
老头吞吞口水，手抓着烤地瓜、眼睛看着麦兜“那我真的吃了啊，这不是白吃你的，我会帮你写信，就算没笔墨也行。”
“嗯，那你吃吧。”
老头狼吞虎咽吃完烤地瓜，吃的急、有点噎着，脖子跟斗鸡似的，眼睛也鼓鼓的，麦兜被他这样子惹得哈哈大笑“你饿死鬼投胎吗?等着...”
麦兜端来一碗水，老头喝了一口，这才缓过气来，一脸的满足“那我就给你传个口信，怎么样?”
“口信是啥?”
“就是带话。”
“嗯，那也好，那你给我弟弟带话，就说我想他了，也想爹娘了。”
老头很好奇“那你为啥不会娘家?”
陈麦兜低头细语“我没脸去，会被乡邻笑话。”
“是因为没给你男人生孩子吗?”
麦兜脸色一红，拳头伸来“砰”打得老头退后几步，她笑道“你那天说过的，我会有孩子，今天你也说了那话还管用。”
老头胸口疼的呲牙咧嘴，脸上却哈哈大笑“管用、真的管用，像你这样的好人没孩子的话，那世间还有天理吗?我说的管用。”
“嗯，那你走吧，哦、你等一会儿。”
麦兜快步走进屋子，老头抬头自语“别人都说我是个骗子，这么善良的妇女却不能有个孩子，你说你真有天理吗...”
麦兜很快托着一包裹出来，递给老头“这是二十个鸡蛋，你带给我家人，可不许偷吃啊，哦、你再等等我...”
这次麦兜走向房后，老头看着手中包裹笑道“真是个蠢女人，你说不能偷吃、真相信我就不会偷吃吗...”
麦兜回来，怀中抱七八个生地瓜“这是给你吃的，今年收成还没下来，我家也不多、只能给你这么多，你走吧。”
“哦，好的。”
麦兜送老头出门，问道“你说那话真的管用吗?”
老头疑惑“什么话啊?”
麦兜把头一低“我会用孩子的吧?”
“管用，真的管用，你会有的。”
“那你说为什么?”
老头笑道“因为你彪悍啊!”
麦兜被他惹笑了，大笑道“那你走吧...”
老头指着村子前头“那些人在干什么?”
“哦，你说那些人啊，听说城里来官爷了，说是要招工，我让我家男人去看看，可是他们不要女人，不然我就去了...”
老头笑道“那他们要老头吗?”
麦兜指了一下他笑道“你啊...不行的。”，指着老头来的方向道“你从这边走，让我家男人看见你背着东西，他就会跟我念叨个没完没了了，我知道你不是个骗子。”
老头感觉鼻子有些酸，转身走去，走了两步回头笑问“那万一我真是骗子呢?”
麦兜摆摆手，示意他快点走，她转身进门，传来关门声，背着门麦兜自语“就算你真是个骗子，那我就瞎了眼，听城里人说不识字的人都是瞎子，我本来就是瞎子，就算鸡蛋被你偷吃了也不要紧，因为那是我给爹娘还有弟弟的心意，我想你不会骗我吧......万一真的被你骗了，就当我为我的孩子积点善缘，你说过我会有孩子的，你这话我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