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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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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犹豫了好几天,有一天终于鼓足勇气敲开了高总办公室的门。高总热情地先给她倒了一杯水,神情有点悲伤地宽慰了她一番,然后问她:“找我有什么事吗?”

祸事(三)

乔红忐忐忑忑、惶恐不安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说:“我自己没有文凭,知道提出这要求会让公司为难,可是家里实在困难,想来想去,万不得已才来求您……求您帮忙。”

高总已年近半百,两鬓斑白,戴着眼镜,留着梳理的整整齐齐的背头,很有领导气派地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乔红看着,耐心地听她说话,不停地点头,一脸同情的样子。一晃三年过去了,没想到乔红依然天仙一样,而且添了几分成熟少妇的风韵,因为丈夫的意外去世,虽然面容有点憔悴,但却更加楚楚动人,更加让人怜爱。

入编公司对普通员工来说是天大的难事,但对他这个手握重权的常务副总经理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他心里有数,但没有马上表态。他假装思索了一会,有点为难地说:“公司在编人员都是一本以上学历的人,你学历不高要入编确实很难,没有先例。不过志强生前是为公司做出了贡献的,你家这种情况确实很特殊,也不是一点希望没有。我考虑考虑,看这事怎么运作。这样吧,明天……明天下午下班后你再来找我,我们细说。”

乔红喜出望外,她有点激动地站起来给高总深深鞠了一躬。高总赶紧走过来,很亲切地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憔悴得让人更加心疼、怜爱的美丽的脸说:“下班后你来我办公室不太好,到时间我打电话给你,找个茶楼或者咖啡店再详细说吧。”

乔红千恩万谢地退出了高总的办公室。

第二天,他们约在一家咖啡店见面。

乔红在街上经常看见咖啡店,但是从来没有进去过。这一家咖啡店上下两层,装修得十分精致讲究。一楼主要是前台、操作间,也有不多几个散座。她来到前台,问V12包厢在哪里,服务员微笑着向她点一点头说:“在二楼”,然后就领着她朝楼梯走去。二楼有个沿窗的长长的大厅,大厅里一对对沙发相对摆放,沙发的靠背很高,而且每一对沙发离的距离都很远,平常声说话其他沙发里的人应该是听不见的。

大厅和包厢之间是一道布满绿植的花格隔墙,透风透光但又遮挡得让人看不清对面的人。服务员领着乔红顺着走廊往前走,到了尽头,向左一转,还有两个包厢,其中一个就是V12,是这咖啡店里最安静的一个地方。高总还没有到,服务员说了一声:“你稍等。”转身关门走了。这包厢只有几平米大,墙面都是软包装修,三面靠墙摆着沙发,中间一个比茶几高一点又比餐桌低很多的黑色人造大理石台面的小桌子。乔红刚在沙发上坐下,就听到有人敲门,她以为高总到了,赶紧起身把门打开。来的是一个服务员,把手里拿着的一本很精致的菜簿递给她,问:“您需要点什么?”

她不知道该点什么,说:“等一会吧。”

服务员点头转身走了。

乔红继续坐着等待,她心想领导既然约她来谈,事情一定有了眉目,心里充满希望。她从心里感激着高总,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人家,甚至后悔没有带点什么礼物来给人家。

过了十几分钟,高总来了,没有服务员引领,他直接推门进来了。他把手里拿着的手持小皮包往桌子上一放,顺手按了一下桌上的呼叫器说:“还没有点东西吧?你想要点什么?”

在他进门的那一刻乔红已经站起来了,她坐立不安地说:“真是麻烦您了高总!我不会点东西,您看需要什么,我去叫服务员来点。”

高总说:“不用去叫,他们会马上来的。”话音未落服务员果然来了。

高总也不看菜簿,对服务员说:“来两杯意大利咖啡、一个果盘、一盘开心果。”

乔红有点呆呆地坐在高总对面,看他熟练地点完东西,这才说:“给您添麻烦了,真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您!”

高总说:“这事确实有点难度,临聘转在编,公司规定很严的,尤其是你没有文凭,更加困难。”他顿了一顿又说,“我分别找董事长、书记私下做了半天工作,他们才勉强同意。不过还要开会研究,集体决策的程序是要走的。只要两个主管同意,会上我会说话的,应该问题不大。”

乔红一颗心嘭嘭跳着,一会提到了嗓子眼,一会又放到了肚子里。听到高总后面的话,她很感激地又一次站起来向高总鞠了一躬说:“我真是遇到贵人了,您的恩情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服务员把点的所有东西用一个大盘子端了进来,一样一样轻轻地放到小桌子上,说声“慢用。”转身关住门走了。

高总坐着笑笑说:“来来来……这是好消息,应该庆贺一下。”说着端起了桌上的咖啡杯。乔红也慌忙端起杯来,两人轻轻碰了一下。高总拿起小匙勺在杯子里悠闲、缓慢地搅了搅咖啡,轻轻咪了一口。乔红没有喝过咖啡,端起来直接就喝了一口,那个怪味啊……像中药一样,呛得她差点流出眼泪来。

看着她的样子,高总哈哈笑了,她也不好意思地有点羞惭地低头笑了。

接着就是闲聊。说话时高有成总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乔红。他那火辣辣的眼神,看的乔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乔红越是这样,高有成越是觉得可爱、可心,像喜欢、欣赏一个什么东西一样,盯着她看。

聊了一会,高有成再三叮嘱入编的事要暂时保密。乔红说:“我会的,我会的。”又再三地感谢。

高有成说:“你知道为什么我帮你忙吗?不是志强在时贡献大,贡献大的人多了。是你让我很喜欢,我是冲着你才帮忙的。你放心,以后你的事我要帮忙到底。”说着说着走过去伸出双臂去抱乔红。

闲聊时乔红已经有了一点预感,心里有点防范。但他这一突然的举动还是让她意外。她像被电着了一样,猛一下推开他,腾一下站了起来,稍微镇静了一下,说:“高总,不……不能这样。”

高总没有想到她会拒绝,一下子也很尴尬。无意识地“哦……哦……”了两声说:“那就算了。你可以走了。”

乔红两眼噙着泪水,转身走了出去,快步如飞地离开了咖啡店。

回到家里,她独自躺在床上,默默地流着眼泪。此时此刻,她感到自己好无助、好无奈!公公瘫在床上;婆婆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自己妈妈前几年就去世了;爸爸原来在镇上的高中当老师,去年又找了一个老伴,靠不多的几个退休工资过活;弟弟已在农村成家,一年四季到处打工,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全家人本来都指望她和志强能帮帮家里,可这千刀万剐的车祸,把全家都给毁了!想起她上高中的时候,人人都夸她水灵、漂亮,全镇几个有头有脸和家里条件好的人家,都托媒人到她家里提亲,可是爸爸谁都没有答应,最后看上了志强。

志强是爸爸的学生,学习特别好,爸爸料定他一定能考上大学,将来会有出息。她本来心里喜欢着一个同学,也就此深深地埋葬在心里了。志强也确实没有辜负全家人的希望,也确实对自己好。他上大学的时候,有一个城里的女同学喜欢他,主动追他,但是他没有同意。那女同学不死心,暑假的时候,要两个同学陪着说是到他们那里的山上旅游,来到志强家里,那两个同学旁敲侧击地作志强父母的工作。志强父亲也就是现在自己的公公,断然拒绝,说“我们两家定亲都好几年了,人家看上志强是我祖宗几代修下的福分,志强上了大学就给人家退婚,那是陈世美呀,这种丧天良的事我们绝不能做。我不能做,志强也不能做,他要敢做,我打断他的腿!我死给他看!”乔红那个时候就下定了决心,一辈子要跟定志强,要一辈子孝敬、照顾好他父母。可是现在怎么办呢……

下午下班后她又去饭店打工。有一桌客人撤了,她去收拾残羹剩饭和盘盘碗碗。她双手捧着高高的一摞碗盘往厨房走,也许是太劳累了,也许是这几天神情有点恍惚,不自觉得手一滑,“啪”的一声一摞碗盘全都摔到了地上,刹那间整个餐厅一下子安静了,几十双眼睛齐刷刷都看向了她。她赶紧蹲下身子去捡拾破碎的碗盘。老板几个箭步走过来,用手朝着她的肩膀用力一扒,她一个趔趄摔到了地上。老板对着她气狠狠地说:“这点活都干不好,来混工资呀!以后不要来了。”

“这是怎么了?”

“哎吆!我的衣服。”

“长得怪漂亮,怎么来干这活?”

“这一下亏大了,挣那点钱不够赔老板的。”

轰的一下大厅里议论纷纷,嗡嗡的声音震得她耳朵发蒙。她羞愧得恨不能地上有一条缝钻进去,含着眼泪站起来,低着头一路小跑离开了饭店。

乔红病了。同事和家人都说她是累病的,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病是因为肚子里憋屈了太多的屈辱,而且无法消散、无法诉说引起的。婆婆在家里侍候着两个病人,每天早上六点准时叫孙子乔乔起床,给他做饭,站在家门口送他上学。一天到晚忙的团团转。婆婆时不时会看着墙上志强的照片发呆,一边看一边默默地流泪。

乔红病好之后,有一天婆婆说:“红呀,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我们想回老家了。”乔红说:“爸爸病着呢,咱那里缺医少药的,那怎么成呢?”“他那个病怕是很难治好了,我们回老家养着吧,能活几天算几天。在这里拖累着你,一家人都过不好呀!”婆婆说着说着掉下了眼泪。乔红一下子也泪如雨下,说:“妈,你就是我亲妈,爸就是我亲爸。志强在我们养着你们,志强不在了,我养活你们。不管再难,我都养,咱们一家人绝不能分开。”婆婆说:“孩子呀,你有这份心意我们就知足了,让我们走吧,你太难了!”乔红说:“妈,你们别走,前几天生病时我想好了一件事,去找公司领导说说,把我接收成编内职工,如果成了,一个月能多挣好几千元。”婆婆问:“能有这好事?”乔红说:“我听别人说了,志强在时为公司出过大力,这种情况,公司会破例照顾咱的。”

乔红又去找了高总,主动邀请高总去喝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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