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叶子的旅行

今年的秋冬似乎没有过渡，桂花从含苞待放到完全盛开、满园飘香，好像就那么几天的时间。只是一场雨来得零零落落，花儿就全部落地，一朵朵蜷缩着变成铁锈似的深橘色，最后腐烂一片堆积在地面上，准备与泥土融和、重生。

香樟枝干尾的叶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秋意灌醉了，一点点地染上了红晕，其后却还是夏天的颜色，葱茏苍翠。只因为这一场雨，今年的秋天便一晃而过，寒冬来临，衣服上来不及准备，一路上都是被冻得瑟瑟缩缩的可怜人儿。空中的雨水，叶面上的雨水，房顶上的雨水完成过清洗城市的任务以后，全都默契地汇集在路边低洼的地方，唱着歌儿你争我赶地前行着。

沉睡的香樟叶被这雨声惊醒了，他感受到了自己身体成熟的力量。雨水们流水线般地为他的头脚增加压力，催促着他离开，一边七嘴八舌地向他讲述着他们环游世界，与鱼夜话，与风嬉戏的经历。听着听着，香樟叶就入了迷，一不留神就松开了紧紧抓住枝干的手，被雨水簇拥着，直直地掉进了水流中。风在背后呼呼地吹着，让他感觉像是受到了嘲讽，可是他已经没有机会了，只能随着水流一直向前。水流带着他拐出了自己生长沉睡的故乡，一拐二转地带着它游走在不同的街区里。他看到了许许多多不一样的人，站在窗口望雨的少女，楼道口依依惜别的情人，从他身边走过撑着伞提着蔬菜的妇女，还有在雨中用衣服罩住头奔跑的学生。雨腥味、泥土味和人类饭菜的气息夹杂着涌入他的鼻腔，让他觉得又熟悉又陌生。他想停下来，好好和路边的石头坐下来聊聊这里，可是他拼命地抠抓着地面，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只能被水继续推动着前行。

突然之间，他发现走在前面的水流都在同一个地点消失了，而且越靠近那个神秘的暗洞，原本那种沉闷的声音就越发清晰。他们都去了哪里，是到地狱去了吗?他突然害怕起这种即将消亡的命运，可却又无力抵抗，只能紧闭双眼选择逃避。但他无法关闭自己的耳朵，只听得那种沉闷的召唤声越来越重。

他开始臆想自己死后会以一种怎样的形式存在，想着想着，他突然之间感觉到自己从水面上被裹进了水流中，飞速地坠落着，水流的巨大冲击力使他无法再沉浸在想象的空间里。他想尖叫却叫不出声，只是拼命地睁开眼想看看自己的境况，可是还没有来得急挣扎完便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直直地推向了另一个地方，而后失去了意识。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仍在水面上漂浮着，空气中弥漫的恶臭气息使他不禁捏住了鼻子。然而，这里实在过于黑暗，他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只是觉得周围有其他黏糊糊的东西不断附着在他的身体上，让他觉得极为不适。他想要赶紧离开这里，可是这条路似乎很远，一直延伸到了他也看不见的地方。

正当他决意放弃的时候，他看到了前面洞口散射进来的光亮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甚至让他觉得有点刺眼。只是一瞬，他就感受到了光明的美好。暗洞之外，他发现自己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只是进洞以前原本阴暗的天空变得更加光明澄澈，雨也停了。可是它仍然在水面上静静地飘着，看着周围栖根而眠的落叶。他突然之间有点想家，水好像懂得了他的心思，于是搅起一阵阵轻缓的暗流将它推向岸边。

这一路上的经历虽然短暂，可是这短短几小时的欣喜和惊惧却是他一生之中未尝体验过的。这一段大起大落消耗了他生命最后的精力，他也累了，水边流动的泥浆一波一波地翻滚上来，渐渐的将他包裹了进去。沉睡之前，他开始幻想起了来年的自己，不知是花，是草，还是重归于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