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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炊具

推荐人:◤故事◢ 来源: 阅读: 2.91W 次

同事买了面包机,每天都带不同口味的面包来。羡慕之余,对其极尽美誉,母亲听闻不以为然。隔天,粗布口袋兜来一包吃食。细观,色黑貌丑,似饼非饼。母亲美名其曰:中式面包。

丑炊具

不忍拂了她的美意,英勇就义般扔进嘴里一小块。一股酥爽柔韧的感觉在喉间扩散,口腔里充满层次丰富的粮食原汁原味的甘醇。一时间,竟舍不下那一缕绵长的香味,瞬间便消灭大半个“面包”。母亲甚为得意,神秘地说道,里面的主料是你最不爱待见的荞面。

审视着手中的“面包”,我有些怀疑它的来历。母亲厨房里的灶具老的都有历史了,锅啊、碗啊,古老笨拙,甚至有和我同龄的。她非常爱惜它们,尽管有的掉瓷缺边,也齐齐整整地摆在碗橱里。现代化的科技武装了厨房,母亲始终钟情于她的那些老物件,蒸煮煎炸,炖炒涮焖,很少使用新添置的炊具。她唯一可以制作面包的应该是那口黄泥烧制的双层烙饼锅。鏊面黝黑,锅体粗糙,锅边有耳,各系一细铁丝,方便放取。母亲笑眯眯地回应了我的疑惑,你可别小看咱的那些老物件,一点不让那些五花八门的新式厨具。

我笑了,想起母亲煮肉,用那口黑不溜秋的大铁锅。双耳尖底,锅面黝黑铮亮,锅底蒙着厚厚炉灰。架在炉火上慢慢偎着,香气一缕一缕溢出来,积年累月地浸润着房顶的木头椽子,幽幽地发散着家的味道。晚上要睡时,在炉火上丢一铁铲煤面子,一夜自管熬炖。

第二天,肉烂汤浓,微微冒着热气,竟如有人操看般恰到好处。母亲取一小锅,连肉带汤挖进去半盆,放进一把煮熟的面条,再来一些青菜、西红柿做点缀,便是我们上学前热乎乎的早饭。

每次吃剩下的米饭,她搁进蓝边单耳的白瓷缸子,拌入酒曲,裹严捂上两天,就有香浓清纯的醪糟喝了。经常佩服她的神奇,简简单单的炊具在她手里能做出意想不到的吃食。随意取一父亲喝过酒的小陶瓷坛子,放进去择菜丢弃的根儿、茎儿,用白醋、老酒腌渍。隔天捞出,切细丝,点香油,盛在豁口的瓷碗里,就着馒头、配上面条,清爽可口极了。

小时候,家里的酱油醋在那几口釉面乌混的粗瓷老缸里酿造出来,我会趴在缸沿边舀起半碗醋,一口气喝下去,那酸爽的味道至今难忘。而酱油的妙处在于捞起刚出锅的大块白肉,只蘸着它当佐料,便可大快朵颐。

去朋友家做客,她的老父亲亲自下厨。老伯耳聪目明,做饭的喜好竟和母亲一模一样。厨房里的厨具老的慈眉善目,一股亲切的熟悉感在心里浮起。仿佛看见年少的我,在故居厨房里和母亲一道摆弄那些丑丑的炊具。

老伯用一只黢黑的平底锅,煎水晶包,烤红虾,焙熟一把芝麻,碾碎撒在红红绿绿的凉菜上。排骨搁在一只釉面失彩的砂锅里咕咚咕咚响着,他则慢条斯理地在铁锅里搅出一坨坨晶莹剔亮的凉粉。厨房里乌不涂涂的炊具,在老伯的手中有了生命的光彩,一盘一盘的菜肴里能吃出生活的酸甜苦辣。

记得刚有自己的小家时,我非常兴奋,雄心壮志地规划民以食为天的百年大计。阿迪锅、电炖锅、电饭煲、微波炉、电磁炉、烤炉全从商场搬回我的厨房。且将它们附带的菜谱钻研许久,尝试几次,便偃旗息鼓了。

现在,那一堆灶具的作用仅限于最基本的功能了。以至于在三番五次提及同事家的面包机时,老公坚决不同意搬进厨房。他举着母亲的面包,示威似得说:“好的厨师用一只锅做百样饭,赖的厨师用百只锅做一样饭!”

我忍俊不禁,想起当初信心十足要做尽天下美食的豪言,结果只这一句话便击中要害。

细琢磨生活之事,雷同者竟枚不甚数。钦羡锻炼之人的好身材,于是铁定心思,置办行头,誓要练他个黄金身材出来。结果,一番折腾,行头和决心皆成昨日黄花陨落。回头再看身边勤于锻炼之人,并无专业装备,着布鞋,系汗衫,腾腾热气奔跑在公园、路边。喜欢养花的闲情雅致,挥金购置花盆、花苗,反不如随性之人顺手插下一片绿意来的繁茂灿烂。

有时候,人生诸阶段何尝不是这样呢?顺境中,占尽诸多利好因素,拥有一堆好品质的锅碗瓢盆,却难以作出一锅佳肴。常常处于逆境,失了手中的尖工利器,苦苦坚守对生活的美好心愿,反而能尽享一锅人生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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