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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窑探究

推荐人:西秦孺子牛 来源: 阅读: 2.58W 次

陇海铁路像一条蜿蜒的巨龙,顺着渭河穿越关中西部腹地。夏秋时节,如你有幸坐车从宝鸡出发,一路向东,舒目览景,渭水就在渭北台塬的脚下静静的东流,塬势也逐渐降低,直至西安而消失。极目北望,那葱茏的黄土台塬坡边、沟坎之上,一孔孔窑洞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的鑲在土崖上,黝黑的窑洞形状依稀可见。

高窑探究

听老辈讲,几百年前,在关中的黄土台塬下,几乎每户农家都会在倚山靠涯的地方选个好位置,打几孔土窑。到了清末民初的战乱年代,人们便在主窑之上再挖一孔小窑,俗称“高窑”,又叫“天窑”,以躲避兵祸匪乱。如今,这些承载着历史的窑洞已慢慢淡出人们的视线,然而,儿时对“高窑”的印象仍挥之不去,记忆犹新。

我的故乡就在关中西部的渭北黄土塬边上,是典型的窑洞聚居地。儿时的记忆中,这个自然小村五十多户人家,大都依沟套两边的土涯为靠背,或打一俩孔、或打俩三孔土窑安居而息。一般的土窑高约五六米,宽约四五米,窑深不一,有五六米、十多米的,依据土质和崖高而定。在俩窑之间被称作窑肩的的崖面中间位置,或在主窑窑顶上方三四米处,可见一小窑洞,洞口约两米见方,洞口砌有胡几墙(胡几:关中方言,用黄土夯打而成的一尺见方的土坯),墙上留有通风口,还有小土窗,墙面用麦草泥抹平,起到加固、保护墙体作用。纵观整个崖面,小窑与主窑形似当今的“复式二层楼”格局。小窑即被称为“高窑”或“天窑”,几乎家家都有。老宅就有这么一孔“高窑”,我对它是再熟悉不过了。

老宅崖面朝东,并排三孔大窑,贯通整个崖背,直通天井。靠南俩窑之间的窑肩、距地七八米处,便是“高窑”的洞口。多年的雨水冲刷,风吹日晒,原本平整、垂直的崖面早已斑驳不堪,崖面裂缝中已长出碗口粗的春树,崖边丛生野枣树、迎春花,那花枝如刘海般吊在涯面,执着的为崖面遮风挡雨。阳春三月,十多米高的崖顶上迎春花正迎风绽放,几只野鸽子站在悬于半崖处“高窑”的小土窗上,悠闲的理着羽毛,并时不时的“咕咕”私语,俨然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儿时的我,整天瞅着老宅的“高窑”,总觉它是那么神秘,总想探个究竟。

功夫不负有心人。那是一九七二年夏季的一个中午,趁着家里大人都去大队开会的空隙,我便约上邻居毛蛋哥,还有两个胆大的发小,准备偷爬“高窑”。来到天井牲口窑,这是一孔前后一致的“简形窑”,前面是土炕,后边是牛槽,窑角处堆放着牲口草料,草料堆背后一块木板封着洞口,这便是去“高窑”的通道口。挪开木板,弯腰进洞,借着手电光前行两米,突显一竖洞,约七八米高,下大上小,下端高约八九十公分,宽约七八十公分,便于人钻入其中。竖洞墙壁有十多个用于攀爬的脚蹬窝,但越往上洞口越小,上面的出口犹如井口,仅能容一人出入,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我们颤颤惊筋、相互推搡着钻入洞中,看着阴森森的洞壁上到处乱爬的毛毛虫,还真有些胆怯,便乱喊着壮胆;肩扛推举,脚蹬手爬,四个十一二岁的天真顽童,相继爬出井口,惊得窑中的野鸽子扑扑啦啦飞出土窗;大家相视而笑,原来个个头上蜘蛛网,脸上、身上沾满洞壁灰尘。

上得“高窑”,凉风习习;地面平坦,但满是灰土。这是一孔东西通透的小窑洞,窑体高、宽不超过两米,洞口两端都砌有胡几墙,并留有通风口,还有一尺见方的小土窗,因此,十多米长的空间光线并不暗淡。井口处于洞中位置,旁边放有一扇石磨盘,直径约八九十公分,重量不少于二百斤。洞壁中间相对凿有四只拐窑,深度约三米,宽、高比“高窑”主洞稍小,其中一洞角还有一黑瓷缸、陶罐。洞壁上零零星星凿有好几个窑窝,窑窝上方烟熏的痕迹依然可见,我猜想,那儿肯定是放清油灯盏的地方。在接近西窑口的地方,磊有一简易灶台,旁边散落着几根柴棍,还有两根两尺长的木棍。天长日久,洞口两端的土窗下,堆积着一尺来厚的鸽子粪,粪上沾满散落的羽毛。洞壁干燥,䦆头挖掘的齿痕,齿齿相套,如同刻意雕琢。站在洞中,行动自如,环顾四周,并无压抑之感。噢,原来这秘境的布局才是这样的!偷爬古洞,有惊无险,大伙舒然哄堂大笑……

过了几天,我悄悄告诉爷爷上“高窑”的事情,爷爷先是骂我:“瞎怂东西,就不害怕把腿跘坏。”但还是经不起我的软缠硬磨,便给我讲起了“高窑”的故事

祖爷爷在世时,正处在清朝末年。关中灾荒,土匪四起,为躲匪患,便挖了这孔“高窑”。到了爷爷辈,兵祸匪乱时常发生。当时祖辈的日子还算小康,这也正是土匪打劫的重点目标;平日里,柴米油盐,水,铺盖……一应生活用品都备在“高窑”,一旦发现险情,全家人就爬上“高窑”避难。爷爷说:民国二十四年的那次匪患太害怕了。那天夜里,犬吠不止,土匪翻墙蹿进老宅的院子,找到了“高窑”通道,上去推不开石磨盘,便在通道放起火来,浓烟上窜,爷爷赶紧在磨盘周围拥上细土,隔断烟路。土匪又在院子用长椽帮上柴禾,放在崖壁洞口火攻烟熏,浓烟顺着土窗窜进“高窑”,爷爷就拿起浇水的棉被,堵住窗口。土匪气急败坏,在院子乱转圈;此时,爷爷瞅准时机,用装有砂子、箭条的老土枪,从瞭望口向土匪开火,院子传来一阵“哇哇”叫,土匪无功而返。最是爷爷不能忘怀的是解放战争那次兵乱:“老广来了,咱全家八口人在高窑躲了三天。”(胡宗南的部队兵员多为两广地区,关中人时称其为老广)……

偷上“高窑”,又聆听了爷爷的一番亲身经历,我终于明白:窑洞作为避风遮雨的居所有冬暖夏凉等诸多优点,为什么在主窑的上方再挖一孔小窑?不是为了更好的利用空间,而是为了安全着想。撇开地质灾害不说,在冷兵器时代,贼匪抢掠窑洞,只需一把钢刀,就如入无人之境,老百姓不是被戳,便是被擒。为了改善这个缺陷,“高窑”随即产生---当贼匪入侵时,老百姓及时躲入“高窑”,盖上石磨盘,即是贼匪能够找到“高窑”的入口,也无法向上推开“高窑”的盖板,老百姓便能躲过一劫。

时空上逆,老辈们因为财力等条件和避难所需居住在这样的窑洞中,一晃已是上百年了;而今,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已定住上了楼房;故乡的原址已搬迁,那废弃的窑洞群依然岿然耸立,而那“高窑”更是悬居崖壁,深邃的目光关注着这人间的沧桑巨变!

“高窑”,人类物质文化的遗产,虽然已失去了它原有的作用,但它的存在却充分显示了农民群众的聪明才智,它是劳动人民在特殊社会环境下,形成的独具特色的居住形式,也是我国居住建筑中的瑰宝,更重要的是它记录了一段段历史。

“高窑”,历史的承载,抹不去的记忆!

丁酉年正月初八 孺子牛 思昔于眉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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