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的冬天

湘西的冬天有点冷。

立冬过后，一层似云似雾的东西成天悬挂在天空中，寒风没日没夜地刮，雪一场接着一场地下，沸沸扬扬的大雪掩去了山的踪迹，瓦楞上拖着长长的冰凌，如无彩的钟乳石，又如冷漠的刀。

为了顺利地度过冬天，湘西人早早就开始做准备了。

一是栽种棉花，用棉花缝制棉衣棉裤和棉被。

二是准备木炭。湘西人烧火煮饭用柴火，火塘边摆放着一个大坛子，热天煮饭做菜之后，把剩余的火炭夹进大坛子里，用木板盖住，缺氧的火炭就变成了木炭，等到木炭装满时倒出来，用筛子滤去尘灰，放在房屋的一个角落里，到了冬天，家家户户都有炭烧了。

三是储存过冬物质，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地窖，地窖与别处的不同，仿佛一个巨大的酒瓶被人拍进土层里，瓶口朝天，瓶口上有人字形的遮雨棚，窖里存放着红薯之类的过冬物质。

湘西人烤火主要用火箱。火箱形似大木箱，长约五尺，宽和高均为一尺五寸，顶部镶有厚实的木板，在箱高二分之一处设有垫脚的活动木格，为防备东西掉进火盆和烫伤孩子的脚，活动木格上面加一层篾片垫。

烤火时把火盆放在最下面，人坐(躺)在火箱上，盖上一床特制的小棉被，用炭量极少但十分暖和。

火箱可坐六人，支上一张小桌子还可以打牌下棋、喝酒吃饭，如果遇到下雪天，雪花落到窗子上，一边喝酒一边看落雪，极为惬意。其次是烘笼。湘西的烘笼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竹制的，另一种是木制的，制作技术都十分精巧，尤其是木制的，可以提，可以坐，最适合学生用，上课时放在脚下，下课后加一点木炭，提到教室外，人坐在烘笼上，边烤火边和同学说闲话。

湘西的冬天是娱乐的冬天。几个人坐在火火箱上打牌或者下棋，小孩子下军棋或者挑担棋、米字棋、夹死棋、金木水土火棋……等等，非常有趣，如果不怕冷，还可以到堂屋里踢毽子，或者到室外比较平整宽阔的地方玩棍子游戏，无论玩什么总能玩出趣味来，寒冷的冬天在娱乐中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湘西的冬天是吃喝的季节。到了冬天，因为寒冷没什么农事可做，故乡人就在吃喝上下功夫。故乡的女人大都能做一手好菜，但是到了冬天，做饭菜的事情就交给男人了，女人要利用空闲时间缝补一家人的衣服，男人当仁不让说做就做，把一家人的饭菜做得非常可口，吃起来特别舒服。

整个冬天，你来我家，我去你家，孩子做孩子的事，女人做女人的事说女人之间的话，男人在大展厨艺的同时，把很多时间花在喝酒上。湘西人家都会酿米酒：把大米做成硬饭，晾到微热时，加上烧酒曲搅拌均匀，舀进一个大坛子里，在米饭中间打一个窝，再放一点烧酒曲，用厚实的棉被盖住坛口，在坛子四周裹上厚厚的稻草，七天后把酒糟倒进锅子里，在锅子上摆放好酒甄，逐渐加温，酒气上升时遇到酒甄上方的冷锅子，凝成水落进安装在酒甄中间的酒漕，往外淌进接酒的坛子里。

——这种酒为纯米酒，三十度左右，很爽口，也很补人，男女都能喝，如果小孩子闹着要喝，大人是绝对不会责怪他们的，是会满足了他们的愿望的。

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回过湘西了，但我记挂着湘西，记挂着湘西的冬天，记挂着湘西冬天的酒，记挂着从酒里散发出来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