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如此凄凉（9）

英子帮着小凤的父母安排好小凤的事情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县城，她去了保姆林嫂的家，林嫂见了英子，两个人拥抱着哭了一场，英子把这两年积攒的钱给林嫂，林嫂不要，说：“你给的钱哪里用的完，你自己在外面也要生活。

孩子你放心，我是把他当自己儿子了。你以后要结婚，也可以把他交给我的。”英子感激不尽，林嫂从学校把孩子领回来，孩子长的和洪哥非常相像。英子听见孩子是叫林嫂妈妈的，林嫂说：“你一去不回，孩子长大了会奇怪的，我们就把他认儿子了，这样对孩子有好处。”英子看看孩子看看林嫂，慢慢站起来就给林嫂跪下去，林嫂流着泪拉起英子。说：“洪哥被判了十四年，听说表现还好，他老婆和他离婚了。他现在在上海农场劳动改造。”

英子听见这样的话，就动了去看望洪哥的念头，林嫂说：“想去就去吧，现在已经这样了，看看他也是一场情份。只是听见说上海农场在皖南一个大山深处呢。”

英子打听了前往皖南山区的路线，就收拾动身了。她本来想去看看大儿子，看看妈妈和妹妹。想一想还是没有去，何必闹得沸沸扬扬呢，

上海农场位于皖南接近江东的地方，比邻318公路，英子在国道下车，顺着农人指点的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一路询问过来，这里的风景竟然是分外美丽的，整齐的田园里稻谷金黄，一排排的茶树绿绿葱葱，宁静的乡村灰瓦白墙的房屋，偶尔有鸡鸭鸣叫着在路边晃悠，在英子的眼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这样温馨祥和，一点也不像个关押犯人的地方，想到犯人这个词，英子的心疼了一下，那种迫不及待想看见洪哥的冲动折磨着她的身心，转过一道山坡，前面出现了一排排整齐的灰色砖瓦的房屋，屋子只露着阴沉沉的屋顶，高深的院墙上拉着密密麻麻的铁丝网，英子的心忽一下就跳到了嗓子眼里，泪水不自禁地就喷涌而出，顺着两腮滚滚滑落。想到洪哥在这里度过的几个春秋，英子心如刀绞。

她就那么站在路边，哭了很久很久，然后朝着一排没有院墙的路边瓦屋走过去，屋子门口有两个中年男子在说笑着什么，英子走过去，喊了声大哥哥，问：“这里是上海农场吗？”两人把英子打量一遍，那个有络腮胡子的看去比较面善，说：“这是是上海农场，你找谁呢？”英子说了洪哥的名字，那两人对望了一眼，说：“这是原来是关押上海监狱的犯人的，现在不是了，这里是三峡大坝的移民迁徙地了，这个山坡那边正在造新的小区，以后这里就是新的城市了。”

英子一听急了，迫不及待打断他，说：“大哥哥，快告诉我，他们去哪里了？”那络腮胡子安慰着说：“姑娘，你不要急，先坐下，喝口水。”他回屋子里端出一个搪瓷缸子出来，递给英子，说：“喝口水，你不要急坏了。既然远道来了，就在这里将就吃口饭吧。”英子道谢，说：“快告诉我吧，我真的想知道。”那个络腮胡子说：“我也是真心告诉你，我们不知道，这个是秘密的，听说那些在押犯人是去了好远好远的地方，但是具体什么地方，可不是我们知道的。以前我们不住这里，他们完全坼迁走干净了，我们才过来，我们两个是在这里看守屋子的。”

英子于是就放声大哭起来，那两个人也不劝她，却听另一个说：“让她哭吧，哭一场就好了。”英子就不管不顾起来，哭的很大声。哭完了，看看他们，络腮胡子说：“好了，我们一起吃饭吧。我们做了好吃的腊肉，你一定喜欢的。”

吃饭的时候，英子忽然动了一个念头，她要住在这里，直到打听到洪哥的下落为止。过去，英子跟洪哥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洪哥是高高在上的，是不可攀的。现在，她忽然明白了，爱一个人并不因为这个人是谁，什么身份地位都是可有可无的，我爱你，只因为是你。

那两个人告诉英子，除非是打听那些人迁徙去了哪里，如果单独打听一个人是打听不到的，这里的人只知道这里曾经关押过一个叫迟志强的人，那是因为他是迟浩田的儿子，因为他在这里写了几首歌曲唱响了全中国。像洪哥这样平常的人是没办法打听的。曾经叱诧风云的洪哥竟然变成了一个平常的无法打听到姓名的人，英子感觉到了自己的卑微和洪哥的平常，她反而平静下来，她说：“我来的路上，看见他们茶叶园还在采摘茶叶呢，这里的茶叶为什么秋天还采摘呢？”

络腮胡子说：“这里的茶叶是机器修剪的，四季都采摘，那些都是外地来的采茶女。”英子一听，喜出望外说：“这样就好了，我也去当采茶女！”那络腮胡子说：“姑娘，你来晚了，冬天怎么有茶叶呢。说是四季，也直到九月底就没了，要等明年春末夏初呢。你不如先去这城里找份工作，你这么年轻，什么都可以做的。”

英子打工的那个小镇是水阳镇，地处安徽的宣城和南京的高淳交界之处，水阳江是苏皖两省的界河，河这边的水阳镇，20年来一直是全国有名的20个文明乡镇之一，干净，整齐，鱼米之乡，经济也比较发达，镇子一溜儿顺着水阳江铺开，沿河岸一排整齐的木楼，依然是徽派建筑，水阳江在这里只能称之为小河了，最宽处5米，窄的地方不过两米。

每天黄昏的时候，水阳镇上的男人们包括男孩子们都喜欢到河里游泳，他们泡在河水里，看镇子上那些商家和百货大楼里的人坐着乌逢船去对面的高淳村搬运日杂百货。对面的高淳是个小村庄，疏疏落落的十多户人家坐落在土坡上，坡下是大大小小的农田，种着稻谷和黄豆。

这个村庄里的人每天去南京和丽水批发一些烟酒和日杂百货回来，他们并不专门设立店面，那些货物批发回家就堆放在屋子里，很快就被水阳镇的人批发去了。村庄通往高淳并没有宽敞的公路，他们都是用三轮车托运的。向晚的河畔很是热闹，女人们三三两两在木楼下的石板上捶洗着衣服，时而放声高唱一曲，时而和停泊在哪里的船家调戏一会。

英子曾经问过当地的人，为什么不在河面修一座桥呢？河水并不深，有了桥，就可以直接把货物搬运回家，不必这样上船下船搬运了，多麻烦。本地人说：不行啊，这河虽然很窄，但它是苏皖交界河，对面是江苏省，他们为了保护地方经济，不许修建这座桥。安徽省委和江苏省委为了这桥一直打着官司呢。

是啊，如果有了这座桥，宣城人批发货物怕是直接去南京和丽水了，那高淳村的这些批发商就没有生计可做了。而没有这座桥，水阳人就只能在这里批发，因为他们没有办法放车过来，而绕道宣城去丽水和南京，豆腐也搬运成肉价了。这就是地方保护。

英子打工的这家，是一个烟酒日杂店铺，主人是一个年近40的男子，很随和的性子。一天傍晚，英子跟随老板去了对面的高淳村批发日杂，老板带着英子在村庄里转了一个圈。英子发现，这个村庄的确很小，他们的房屋都是过去的老式房屋，村子里每家都有一部三轮车，是专门从丽水和南京托运货物用的。

女人们在家批发货物，男人们负责托运。田地里的稻谷快熟了，沉甸甸的谷穗临风摇曳着，送来阵阵清香。英子想，这个村庄里的人真是静静悄悄地在赚着水阳人的钱啊。看着这个英子喜爱的作家王安忆曾经下放劳动过的村庄，英子的文学梦在这一刻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