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了，那个叫阿秋的女子（1、2）

（一）

家乡有一条河，弯弯曲曲的，一年四季都在流淌，河水很清，没有被什么污染，与蓝天白云相称，绝对是一幅美丽的图画。如果到了秋天，你更会感觉到了世外桃源。河里鱼鸭肥硕，两岸果蔬飘香，成熟的庄稼更是映衬着农家姑娘美丽的脸庞，你如果到了那，你又怎么想离开呢？

我很幸运，我就出生在这条河边的一个农家。秋也是，她比我小两个月，她的妈妈也是本村的姑娘，排行老二，我喊她二姑。二姑的闺女，自然就成了我的妹妹。

那一年，我们八岁（其实七岁），按照习俗，我们应该进学堂了。我的母亲，硬把在小河里摸鱼的我拽上了岸，一直拖到了地主家的老宅子，现在应该叫学校。我还是哭哭啼啼的，死活也不愿意，教室里的哥哥姐姐们，都趴在窗户上，格格的坏笑。

可是没有办法，母亲的巴掌我是领教过多次的，我还是屈服了。老校长最终把我领到了学校最后一排教室，说以后就在那上课，让我做班长。我不知道班长为何物，他说，“班长吗，就是以后其他同学都得听你的，但是，你还要听我的。”

我进了教室，吓了一跳，只见几个小闺女端端正正的做在板凳上，齐刷刷的看着我。那时的我不知道是那么的幸运，这不是宝玉在贾府吗？

我转身就走，老校长拦住了我，“小子，哪里去！”

我真的哭了，“我，我是不喜欢女孩子的”。

屋里大笑起来。

我更囧了，干脆坐在地上，甚至都想撞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谁劝都没有用。

老校长气跑了，可能是到我家搬救兵了。

学生们都放学回家了，校园里，空荡荡的。我是害怕了，这地主家的房子，太可怕了。我起来想跑的时候，忽然看见校门口出现了一个小姑娘，她梳着一个大辫子，正直勾勾的看着我。

那不正是阿秋妹妹吗。

“快跟我走吧，舅妈快来了，会打你的！”

她说话了，我也明白了，今天少不了要挨一顿打。于是，我站起来，拉起阿秋妹妹的手，一溜烟的跑了。

跑，在我的童年是最有用的词。

我们一起跑到小河东边的柿子树林里，隐藏了起来。

阿秋气喘吁吁的，粉红的脸蛋很是可爱。

我对她傻傻的笑着，不知道这是福是祸。

村庄里炸开了锅，到处都是鸡鸣狗跳的，我能隐约听见我的三个姐姐呼唤我的声音。

我不敢搭理她们，我是害怕我们家的家法的。那一次，我偷摘了邻居的核桃，母亲拿着笤帚，一直追到河边，我说，“要打我，我就跳下去。”母亲眉毛都没有皱一下，说，“跳吧！”我真的跳了下去，可是，我游回岸边的时候，还是没有少了一顿揍。

我这样是不敢回家的，我知道今天我是不想上学，是真的有点作。

实在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了，我和阿秋依偎在一起，看着圆圆的月亮爬上我们的头顶。我看见火红的柿子，挂满枝头，真的有点饿了，肚子已经咕咕的叫唤了。

阿秋冻的有点发抖，很是可怜的样子，不知什么原因，我的男子汉气魄终于来了。

“阿秋，我不害怕挨揍了，我们回去吧！”

她摇摇头，她是见过我挨揍的场景的。

又过了一会，她说，“到我家去吧，我相信我妈妈会对你好的。”

我屈从了。

我们偷偷的绕过进村的小桥，小桥是不敢走的，那里也许人会多。我们悄悄地到了阿秋的家。

这时候幼小的我们，忽略了一个大问题，阿秋妈丢了女儿，也在漫山遍野的找呢。

我们一起进了阿秋居住的东屋，和做贼一样，不敢点灯。那时乡村是没有电灯的，一盏煤油灯就是我们乡下常年的光亮。

也不知什么原因，我们忘记了讥饿，也许是恐惧。我们冻得瑟瑟的，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就依偎在一起，在阿秋的小床上一起睡着了。

（二）

一晃几年过去了，那个可爱的阿秋，更是出落水灵灵的，如同果园里青青的苹果，好想让人采摘，可这又不到秋天成熟的时候。

我和阿秋是死党，课堂上是我们的天下。我爱静，她也爱静，我爱闹，她也爱闹。老师说我们俩是一对冤家。

我酷爱写字，一本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多宝塔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已经不知道临摹了多少遍。

我写字的时候，她总是静静地做在我的旁边，看着我的毛笔，在方格纸上轻轻的涂抹，每当写完一张，她总是小心翼翼的端走，晾在一旁，然后收走了。我当时也没有在意，她的一举一动，在一个孩子眼里，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们也只是两个要好的哥哥妹妹而已。

可是有一天，这一切都改变了。

她拿来一本泛黄的老书，对我说，“这里面有一首诗，是写我们的，你能找到吗？”然后，她就红着脸，飞快的跑了。

我仔细看那本书，是一本繁体的《唐诗三百首》。这本书我是能看懂得，虽然在学校里学习的是繁体字，由于我长期练习大字，加之我家里有一本影印的《说文解字》，所以我的识字功底是不浅的。况且，我很爱读诗，儿时就背诵了很多。我最喜欢李白和白居易的诗，能够背诵很多首。可是阿秋的话我不懂。我抚摩着那本老书，翻来翻去。忽然发现，原来这本书太好了，虽然陈旧，但一点破损都没有，甚至连书角折叠的地方都被抹平了，上面留有明显压制的痕迹。整本书没有一点污渍。轻轻地闻，一股久远的书香沁入心脾。这真是一本好书呀！整个下午，我都沉浸在这里面，再也没有出来。

第二天，阿秋趁下课的时候给我塞了一张字条，我偷偷一看，上面写了一行字：“哥，找到了吗？”

我一脸茫然，找什么？

放学了，阿秋背着书包，头也不回的跑了。

我彻底懵了，是谁让阿秋这样，我的阿秋妹妹，到底怎么了。

晚上，我草草吃过饭，便匆忙去找阿秋。阿秋正把自己关在屋里，她妈妈正在门口劝她。

我走上前，忙问：

“二姑，阿秋今天是怎么了，在学校就这样？”

“不知道这死闺女怎么了，回到家就闷在屋里。”

听到是我来了，阿秋的弟弟从堂屋里跑出来，大声对我说：

“阳阳哥，我姐说是你气的！”

阿秋妈嘿嘿的笑了，之前的生气没有了。这时候，阿秋猛然推开门。

“谁说的，我撕烂他的嘴，我就是不想吃饭吗！”

吃饭吗，这三个字说的很轻。我们都笑笑，我们便一起进了堂屋。阿秋爸也在家，他端着小酒，脸红扑扑的，那时我想，他是一个很憨厚的男人。

阿秋，吃了几口饭，便拉着我出来了。

秋后的乡村，到处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刚收获的玉米地里，到处都是蟋蟀在拼命的歌唱，好像过了这个季节，再也不能展示自己的歌喉了。

我和阿秋在田埂上走着，家里的灯光离我们越来越远。阿秋终于说话了。

“哥，你找到了吗？”

“我，我找了，可我怎么也找不到……”

“你真傻，那天，你不是当着我的面背诵了一段吗！”

我猛然清醒了，一个小男孩瞬间变成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可是那时我们还不到十三岁，不过我倒是觉得我的阿秋妹妹是我的青春导师。

“是那首……”

我心有所悟，可阿秋禁止我说下去。她侧过身，面对着我，轻轻地吟唱出来：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我也跟着小声的哼出来，我仿佛看见多年后的阿秋，一个人站在村头的高地上，一天天的盼望着他远行的男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