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了，那个叫阿秋的女子（3、4）
（三）
第二年，我们就上了初中。初中的学校离家不远，只有两个庄子，虽然没有几里路，但是很不好走。每到多雨的季节，满是泥泞。
春天是最烦人的，稀稀沥沥的雨丝洒满山坡，到处雾蒙蒙的。一不小心就要摔到，而且蛰伏了一冬的活物们，在你不经意间出现，一定会吓的你够戗。
我和阿秋总是同行，路上磕磕绊绊的也是一件好事，我变有更多机会照顾这个小妹妹。可是她不需要我照顾，今天看来她就是一个十足的女汉子。
她滑倒受伤的时候，总是不哭，而我受伤的时候，她总会留下眼泪。我觉得那时的我很是自私，当我看见阿秋伤心的样子，我的心里就是美滋滋的。
秋天终于到了，这是阿秋最喜欢的季节。她总是对我说，秋是她的名字，整个秋天都是她的，而我属于整个秋天。
一晃三年过去了，阿秋的弟弟上了初中，我们把踩过的小路送给了他，而我们顺利的考上了县城的中学。
县城也离家不远，老辈说，到县城不到三十里路，可是要翻过东面那座巍峨的大山。
而县城，说是县城，其实也不大。那个年代，县城是没有一个红绿灯的，更不要说，看到过指挥交通的交警了。学校总共也没有几个班，我们那一届就只有四个，学生大都是些山里来的孩子，非常朴素，都是勤奋好学的。
我们也不例外，成绩自然也很优秀。只是，上学来去都不很方便。我们每周都要翻过那座大山。时间久了，山上的一草一木都变的十分熟悉。这使我更加迷恋这个地方，当然还有阿秋的陪伴。这时的阿秋，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姑娘，优美的身段更加凸显，尤其是一双满含水光的眼睛，让人不敢直视。和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内心总有一种说不出冲动，爱，在那个季节是说不出口的。
可是，秋天到了，橘红的果实挂满枝头，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
我们怎么办？
在周围的眼睛里，我们是兄妹，也是情侣。
我喜欢踢足球，阿秋是忠实的观众。每当一场球下来，绝对是她第一跑过去，擦拭我额头上的汗水。我湿透了的球衣和球鞋，都是她洗的。小伙伴们是羡慕嫉妒恨，经常调笑我们。最后我们班的女体育委员终于看不下去了，把阿秋从球场拽走，给她好好上了一课，警告她以后再也不能看我们踢球。于是教学楼的窗户上，又多了一到风景，每到课外活动时，你会发现一个俊俏的姑娘，在向外张望。他们真的是没有什么办法阻止我和阿秋了。
时间过的真快，一晃又是秋天了。那是周六的下午，我们放了学，和往常一样背着书包回家。那时没有公交车，那种山间小道，也根本没法开，即使是今天也不行。当然，我们曾经走过的路，已经没有人再走了，如今家乡的BRT（快速公交系统）纵横，很是方便。
那时不一样，我们走到是穿过山梁的小路。我们一路说笑着，她背诵着李易安的词，我背诵着李白大气磅礴的诗篇，这一幕是诗人无法用文字表达的，也是画家无法画布展现的。山顶的青松，遒劲挺拔，山腰的枫林，一片火红，如我们两个，一位朝气英俊的少年，正深情的俯视脚下娇艳的少女。
时间过的很快，我们快到家了。路过村口柿子林的时候，我看见阿秋妈正在采择树上的果实。她用一根长干，上面绑上一个自己缝制的口袋，高高的举着，当枝头柿子进入口袋，轻轻一拉，一个毫发无损的大柿子便采择完了。
阿秋高兴的跑了过去，捏着她弟弟圆圆的脸蛋。而我也走过去，我看见阿秋妈额头上满是汗水，在外人看来轻松的工作，可是一旦劳作了一天，也不轻松。
“二姑，让我试试。”
说着，我便抢过那个长干，学阿秋妈的样子，采摘起来。阿秋也过来了，把我刚采摘的柿子装进筐子。橘红柿子很少鲜艳，慢慢的一筐更是可爱。
阿秋妈会心的笑了，我用手抹了抹汗，也很高兴，感觉是一家人，我们没有彼此。
太阳落山了，夕阳的余晖还没有散尽。满树的柿子依旧还是挂在枝头，耀武扬威。我知道，我们的收获才刚刚开始，阿秋家的柿子甭说今天采摘不完，就是一个月后也未必。
我们把柿子装了四大筐，放在小推车上，我推着，阿秋拉着，在阿秋妈慢着慢着的喊声中，我已经摇摇晃晃的推下了山坡，过了小桥。阿秋弟在旁边跑着，还一直吆喝着，要倒了，要倒了。
我不喜欢这个家伙，这么大了，还是太过调皮；也许是她姐姐太过喜欢他吧。
我们到家了，把柿子刚从车上卸下来，我三姐便过来了。
生气的对我说，“黑天了，也不知道回家！”
还是阿秋妈打圆场。
“你弟帮我半下午，他没有贪玩。”
姐姐还是不依不饶。
“整天在你家，你就留下吧，给你当儿子！”
这样是事情不是一回了，姐姐也许真的生气了，头也不回的走了。要是以前，我真的会害怕，而现在妈妈好几年没有提打我的事了。我在外边上学，她想亲近都亲近不过了，怎么会打呢？
“别担心，二姑今天留下你当儿子，过会儿我做柿子给你们吃。”
我红着脸，看看阿秋，阿秋点点头，示意我留下。
我知道，阿秋妈骗我的，柿子一时半会做不出来，它需要一夜的功夫，一个涩涩的家伙，才能变成甜甜的美味。但我好想给她当儿子，我那能不留下，再说，阿秋爸也不在家。
阿秋弟嚷着饿了，阿秋妈便让我们去玩，她去做饭了。
阿秋弟端来象棋，非要和我杀一盘。我正好想教训他一下，于是做了下来。阿秋倒了一杯柿子叶做的茶，端给我。阿秋弟不让喝，说：“谁赢了谁喝。”我当然同意，他能赢吗，我说：“谁输了今天晚上就不能和阿秋玩。”“行。”他答应的是很爽快，可阿秋不同意了。她瞪了我一眼，就出去帮忙做饭了。
阿秋弟棋艺很好，可是在我面前就不行了。他的棋是我教的，怎么能够赢了师傅呢。一连三局，我都故意险胜他，让他输，还要给他留下一局赢的希望。阿秋弟端起茶，恭恭敬敬的，喊了声师傅，我笑了。他说：“你三局都输了，你承认吧，不然不让你们两个好过。”
我明白，这小子是察觉了我们的关系，我只有默认，“好吧，我会对你姐姐说的，你进步了。”
我把茶，端给了他。
他不接，“那是姐姐给你倒的。”
“你”字还加了重音。真是难为他了，在我眼中，他那时就是一个走到哪跟到那的小屁孩。可是正因为这样，我才怕他，怕他乱说，我们在那个时候，是真的怕闲言碎语的。
阿秋的二舅妈，曾经问我喜欢她家的阿秋吗，我就再也不理她了，如果走到对面，我都会低着头，假装没有看见。不是我不喜欢阿秋，而是当时有一种说不出的原因。也许是由于当时乡村的闭塞，没有今天的人们开放吧，人们都把朴素的爱放在心里。我也是。
我们匆忙的吃过晚饭，在那时候真的没有细细品尝过阿秋妈的手艺，而今天是没有机会了。
阿秋弟遵守了我们的约定，我们到小河边说说笑笑，他真的没有打扰。我们坐在石桥上，忘记了所有，难怪妈妈后来说我是灰喜鹊。我知道，家乡的儿歌，“灰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我那时不明白，我们早恋，为什么大人都不反对呢。今天我知道了，我们的风俗，我爷爷14岁娶了我的奶奶，我伯父15岁娶了我的伯母，我父亲16岁，娶了他的第一个老婆。而我们都快18岁了，大人们当然不会反对。况且，上学，考上大学，对他们来说是没有考虑过的。私下里，大人们盘算过我们的事，只是我们当时不知道罢了。
我们一起数星星，天南海北的，做着那个年代的梦。后来我写了一首诗，回忆那段时光。
我们散步在小河的近旁
河水在身边无声的流淌
你没有说话我看着远方
远方的星星闪烁着忧伤
我们散步在小河的身旁
做梦的心情结束了流浪
你没有说话偎在我身旁
快乐的星星伴着俏月亮
我们散步在小河的怀抱
做梦的孩子往那里逃跑
你没有说话我何处寻找
小河边长着快乐的野草
那时候，哪有什么忧伤，两个人真的就好比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很晚，我才送阿秋回去；我也是想回家的，我知道姐姐已经生气了。可是到了阿秋家，看见阿秋妈，正坐在灶台前，无精打采的，我知道那锅里，肯定是柿子，疲倦的阿秋妈正在揽柿子。
“二姑，你也累了，忙了一天，这里就交给我们俩吧”
我说完就后悔了，莫非我真要留下来给她当儿子。
阿秋妈站起来。
“那也好，反正明天你们不上学。”
说着还对我们笑笑。
“天冷，别冻着，拿你弟弟的小被子，盖着腿。”
我们只好答应了。
山里的孩子都懂得，这是一夜的活。
我们坐在松软柴草上，不时的添着火，用来保持锅里的温度。也不能添多，多了柿子就熟了，火少了，柿子明天还会涩涩的。要是没有阿秋的陪伴，我真的不愿意熬这一夜。现在，每到柿子上市，我都会去买，可从不讲价，我知道，制作的过程很是不易。
我看看阿秋，阿秋看看我，我们都不说话。她只是拨弄着她的头发。
“你冷吗？”
我问她，她摇摇头。可身子向我靠近了一点，最后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不知那来的勇气，顺势把她揽在怀里。我是第一次，靠这么近闻她的秀发，我们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时间也似乎静止了，竟然忘记了自己是在干什么。
我这时感到阿秋非常的美，从内心深处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子。我不知道是对是错。我只知道，现在拥有的，是人生当中最美好的东西。阿秋昂起头，我的嘴唇落在她的额头上。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我们偎在一起睡着了。
天亮了，阿秋弟嘿嘿的笑声惊醒了我们。
阿秋妈，正在锅里捞柿子。
“尝尝吗？”
我看见她笑的很甜。
我拿起一个大的，咬一口，真甜！
（四）
一晃高三了，我们参加了高考。我不幸考上了大学，说不幸，就是因为阿秋没有考上。
我想上大学，我也希望看看大山外面的世界。可是阿秋怎么办？村庄里满是赞誉声，可我一点都听不进去。我的父亲出于某种考虑，去找阿秋爸，谈论我们的婚事。阿秋爸不愿意，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孩子们的事情，就让他们做主吧。”
在我们那个年代，父母的话是十分起作用的，矛盾的我真的不知道怎样去做。可是，我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阿秋。
我们在小桥边的大柿树旁相见了，那是我们的约定。我看见阿秋还是露出浅浅的笑容，可是也难以掩盖这几日的憔悴。我张开双臂，一下子抱住她，她没有反抗，只是静静的趴在我的肩膀上。
“阿秋，你嫁给我吧！我娶你，我不会离开你！”
“我答应你，可……不是现在……你毕业回来……娶我……”
我不让她说下去，我抓住他的肩膀，让她正面看着我。
我看见她的眼睛里满是泪花，甜甜的泪花。我又一次把她揽在坏里。
月儿升起来了，星星在她的周围闪烁，是那么的美丽。
也许我们真的忘记了童年的那首诗：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远行的背后是什么，是离别的相思，还是抵不住外面的诱惑而背叛。自古以来，有多少怨妇在翘首期盼，结果呢？纷纷成了望夫的石头。可是青春没有如果，青春相信一切都是美好。两个懵懂无知的少男少女，共同编制着一个幸福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