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语言（一）

路途是劳累的。槿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有料到竟会如此疲惫。那是从精神一直蔓延到整个躯体的疲惫，令槿无处藏匿。她紧抿着嘴巴，昂起头，凝视这一片异地天空，良久，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快疯了。槿张着嘴巴，幅度轻微地蠕动，声带没有颤动，一片寂静。

槿靠着地铁站台边的护栏，面无表情。

槿常常毫无预警地泪流满面。在骚动的人群中，在一人徒步前进时，在陌生的城市里，龇牙咧嘴地狂笑时，甚至是羞涩着的男生向她小心翼翼地表示队她的好意时……不知不觉地，潮湿了脸颊。

槿常常混混沌沌地睡着了。车把她带到了哪儿，对方说过了什么，书又翻过了多少页……她不知晓，也不急着询问旁人。微微眯着眼，幅度细微地舒展腰身，然后目光洒乱地缄默半刻。槿是迟钝的，她像极了钝了的手匕，长满了褐色的锈，不能够顺利地一下就插入鞘里。在冗长的缓冲中，槿确是茫然，也有慌张，却未能牵扯到躯体上的起伏。在别人看来，也难以避免地懒散，无所谓，甚至是抽离。槿的世界是烟雾氤氲的，在微弱的辨别度之下，没有远处一说，也就迷了路，使得她无暇顾忌自己在他人的世界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槿懂得自己的难过，她也明白自己是过于孤独。巨大的孤独感禁锢着自己，几乎使得自己不知不觉中也忘却了自己的存在。混混沌沌的日子并不是槿所想要的。被困得太久，每时每刻都过得压郁，时间变得异常冗长。在这难耐的日夜里，槿也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麻木不仁，画地为牢。

也是在一个昏睡过去醒来的午后，阳光懒懒地透过沉沉的窗帘只滤过了点点黄斑印在木质地板上，整个脑袋是胀痛的，用带着厚重黑眼圈的眼睛看到的世界是缠绕着缕缕的，槿变得非常烦躁，她用力地把硕大的枕头扔到地上，赤裸着双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反复无常地来回，她停在依着窗户的桌前，瞪着桌子上摆满了的什么，双臂贴着桌面用力地划开，顿时各种东西相互撞击的尖锐声，而后摔落到木质地板的沉重声乱成一片。许是有玻璃质地的什么飞出到窗外坠落下去，哗啦的一声，瞬时远远地传来了粗暴愤怒的谩骂。

槿嘻嘻哈哈地笑开了整张脸，眼睛却是冷的，像一潭死水。槿弓着腰，伸手去扯出摔到地上的沉甸甸书包，拉开拉链，倒着提了起来，各类课本，厚重的工具书，练习本，还有各种精致的笔，橡皮，伴随着声撒落一地。泪流满面。片刻，她抓着书包，开始收拾东西。钱包，又旧又厚的地图集，一套换洗的衣物，毛巾，牙刷，牙膏。然后透过窗户，看早已昏暗的天空。好一会后，抓起地上的钥匙，穿上鞋子，锁了门。离开。

槿是茫然的，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对于她而言，一次旅途的启程仅意味着一次躲避的开始，对简单粗暴地充斥满了她的世界里的寂寞孤独的又一次忍无可忍却无可奈何的逃避。

买的是一张通往海口的火车票。槿坐候车室里，看拥挤喧闹的人群。穿着或是潦倒或是光鲜，都挤在了一排排粘着擦不掉的污垢的椅子上，抱着或大或小的带着泥黄风尘的行李袋，面容憔悴。“看，旅途还没有开始，他们就比我更疲倦。”槿低低地笑，心里一遍一遍地说。却莫名其妙地明媚了点。“会不会开了朵小花？”她伸出手来掌心向内，覆在胸膛左侧上。漫无边际地继续自己着莫名其妙的联想。

正值淡季，车厢内并不是拥挤的。槿坐在靠窗的位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