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5）

(二)父丧

经过了苏琴逃婚的打击，苏父的身体真的不行了。一天，全家人刚刚吃过早饭，苏父便捂紧腹部动弹不得，苏母顺势让苏父仰卧在炕上，解开苏父的衣襟，看到苏父的右下腹在不停地跳动，好像比以往鼓起了许多。

苏母赶紧差人将大夫请来，大夫看了看，给苏父号完脉，望着已经动弹不得面色焦黄的苏父，摇了摇头，走到屋外对苏母说：“赶紧去大医院看看，我这里是治不了喽!……”送走了大夫，苏母急忙差人给在县里读书的大儿子苏斌送信。

苏斌第二天一早赶了回来，看了看已经处于昏迷状态的父亲，吩咐人立即将马车套好，车上铺了厚厚的被褥，将父亲抬上马车。苏斌大声招呼一声，催促着车夫，急匆匆地向县城赶去。

“我也去!”苏琴从后面急切地追了上来，哭丧着脸纵身跳上马车。坐到父亲身边，一只手抚摸着父亲那姜黄的额头“都是女儿不好!”苏琴自语着。这时苏父似乎缓过神来，微笑着望着苏琴：“这不关你的事，是我做事考虑不周。”说完喘息了片刻，继续道：“要怪也只能怪我，让你受苦了，是父亲对不住你!”

这时车轮辗过了路上的一颗石子，车子上下颠簸起来。苏琴看到父亲的眉头逐渐地收紧，眼角有几颗泪珠滚落。有一阵风裹着路面的沙土迎面扑来，苏琴听到父亲低沉的哼了两声，便再没了动静。苏琴感觉到，捂着父亲额头的手在渐渐的变凉、变冷。“爹——!”苏琴终于按捺不住，大声的哭叫起来。马车停下来时，苏琴已经泣不成声。

大家围拢过来，发现苏父已经没了气息。苏斌叫大家跳下车来，用棉被从头到脚盖住父亲的遗体，然后在车旁默立片刻。苏斌吩咐车夫掉转车头，这时那匹拉车的老马，也像觉出了什么，仰头长啸一声，才埋下头一路小跑向家里奔去。

已是初冬季节，田野里光秃秃的，阵阵冷风吹拂着路边的荒草，发出沙沙的响声。奔跑着的马车，裹挟着路面干渴的沙土，一缕长长的、昏黄的浊尘，在车后飘忽着、扭动着，扑向路边茫茫的田野，逐渐地散开、消失。

遵照苏父生前的遗愿，苏父的葬礼是由苏斌从县里请来的基督教牧师主持的。牧师是个高个子英国人，满脸的络腮胡须，秃头顶，脑后不多的头发已经灰白，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衫，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国话。

葬礼在他的主导下，进行得庄严肃穆，气氛神圣而圣洁。下葬前他站在众人面前，说话的声音有些嘶哑：“……现在我奉慈悲的主的名义，将你的忠实信徒的遗体安放在这里，他必将进入永恒、光明、快乐的所在，等待将来肉体的复活，阿门!”当牧师念完悼词后，苏琴看到一锹锹黄土撒在父亲棺椁的上方，看到棺椁逐渐地被掩埋，消失，苏琴感到五脏俱焚，痛楚地蹲在地上。

苏琴的这一举动，显然引起了牧师的注意，牧师走到她的面前，抚摸着她的头顶，轻声道：“我可怜的孩子，不要难过，他只不过是去了另一个地方，一个没有苦难、没有痛苦的世界……，亲人的离去并不是永别，而只是暂时的分别，他走完了我们都要走的路，我们也必然会走到他那里去，与他团聚……”苏琴倾听着牧师的祈祷，心情确实轻松了许多。

也许是苏琴娇柔、美丽的容颜打动了牧师，牧师临别前深情地对苏琴说：“我可怜的孩子，主会帮你消除苦难的，如果你愿意，可以到省城‘神学院’去学习。我已经把一封推荐信交给了你大哥，你随时都可以到那里去。愿主保佑你!你一定会成为一个有用的栋梁之材。”说完，牧师钻进了身后的马车。苏琴目送着马车走远，在远处一片丛林深处，马车渐渐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