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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人世间(二)

推荐人:海上升明月 来源: 阅读: 8.55K 次

去老张哥那里修车次数多了,便知道了关于他更多的故事。他家就在附近的赵庄,姓孤人单,少不了被人欺负。在他二十四岁那年,邻居赵姓人想霸占他家宅地,他拼死相抗,站在宅院的墙内,被推倒的院墙砸成高位截瘫,从此便残疾终身。听说肇事的那家人只拿了几千元给他看病,从医院出来后就不再理会。他也上告了几次,都是在对方的协调下不了了之,倒是村里人可怜他,在这里给他一间的地方,他才最终在临街的地方盖了一间的4层楼。那年他有个2岁的女儿,一生唯一的后代。

沧桑人世间(二)

其实这样的事情在农村是经常发生的,只要不死人,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任何部门去过问的。在农村,人少了还要受人欺负,更何况没儿子呢,没儿子几乎没法在农村生活。别人看到你不会称呼你姓名,而是直接说你是绝户头。别人娶媳妇嫁姑娘从不找没儿没女的人去帮忙,觉得那些人遇到了就是晦气。

老家有户安姓人家,几辈单传,到了安民这里。在他十四岁那年父亲死了,三个姐姐也出了嫁,他与70多岁的奶奶、50多岁的老妈一起,艰难度日。安民家祖上是从邻村安岗村迁来的。安岗村是个大村,绝大人都姓安。现在人口在两千以上,有个学校,我在那里读书7年。从小就听说“北京到南京,安岗好坟茔”,如果不是南蛮子想办法给破解,安岗村应该会出许多几品大官,现在有些人说起来还带有几分惋惜。安姓人家的辈份我还记得,最长的书字辈,在世的已经没人了,往下依次是贵、西、吉、一、连等辈份。

安民的大名叫安贵民,在安岗村基本就是最高辈了。安岗村要去镇上需经过我村。一日,一个拉架子车的人路过我村,正巧车胎漏气,住在村里的安民的奶奶热心肠,马上找来打气筒,那人感激地喊她一声大娘。她问;你是哪村的?安岗的呀,那你应该喊我奶奶。我孙子是贵字辈的,只要是你们村安姓的,无论年龄大小,无论男女,见到我都应喊奶奶。

没有了父亲年仅14岁的安民弃学了,在家顶起了一个农村男人的大梁。那时,村里有苹果园,每人有11颗,每到果熟季节,每家都要夜间去看护,免得有人偷。在果园里,前后交叉栽下四根木头,中间再横一根,把塑料布盖上,下面用土一封,一个遮风避雨的房子就建好了。安民家的果园与安岗村的土地挨着。一日,安岗村死了个人,坟头埋在安民果园只有10多米的地方。几个不懂事理,一心只想看安民笑话的人,在夜间安民熟睡的时候,把他的床连床上的人一起抬到了那个新坟头边旁边。半夜,安民醒,要撒尿,起来一看,天哪,遇到鬼了,怎么到别人家坟头旁了,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跑回家了。次日,安民老妈找到那几个人,一个劲地数落,说到伤心处,潸然泪下。那几人知道错了,道了歉,才算罢休。

几年后,安民娶妻生子,一改几辈单传的老规矩,竟有了两个儿子,他的80多岁的老奶可真是欢天喜地。日子过得还算安稳,可好景不长,邻居高姓人家便欺负上门。高姓在我村是大姓,邻居高根江仅叔伯弟弟就有6个。他媳妇也是有名的泼妇。不知道安民是怎么得罪了她,她便天天在他家门口指桑骂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欺负人,欺负人家人少。安民有自知之明,忍了一天、二天;一个月,二个月。可哪一天才算是个头呀,他整日忧心如焚。这经多次过思考后,他决定不再忍让。他买了一把杀猪刀,又自制了一杆猎枪。

这天晚上,这个邻居又在骂街,他终于站出来,与她对骂。她开始非常惊愕,这小子今天怎么有胆敢接话茬,在经过短暂的惊愕后,她便上前动手打他。安民见她扑上来,马上向空中开了一抢。猎枪声音很大,全村的都能听到。他本想吓唬她一下,让她住手,可她不吃这套,依旧上前要打他。他随即掏出杀猪刀,对准她的小腹,刺了过去,她惨声倒下。同族的人慌忙送她到医院。

其他人都散人,安民看着年迈的奶奶,看着体弱的老母,凄然地说,在咱村我没发活了,二老保重吧。随与妻子各抱一个孩子,连夜逃命。

由于事前准备不周详,外逃没考虑好路费问题。他向姐夫借了4000元,一路逃到福州。在那里不敢住旅店,不敢找工作,天天提心吊胆。所带的钱也花去了一半,实在没办法,他们一家四口选择了回来。公共车到了太康、淮阳、鹿邑、柘城四县交汇的四通镇,安民不敢再往前了,便下车安顿一下,夜间跑到亲戚家打探情况。被刺的女人在医院抢救过来了,没有生命之虑,过些日子就可以出院。他的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到肚子里。他经过与妻子商量,决定在杞县的竹林镇安顿下来。

竹林镇离我村只有几十里远,骑自行车一天便可以回来。他们在那里租了两间临街的房子。由于不会其他手艺,他们开始做起了炸油条的生意。因价格公道,质量上乘,态度和善,生意开张不久,光顾的人就多了起来。一日,来了一位长者,光看不买,一直在转悠。安民心里犯起了疑惑。

不久,长者上来,开口就是,你们是哪里人?他停下手中的活,满脸笑意地陶出香烟递了过去,拉他到了他们的小租屋。“大爷,您是?”我姓郭。奥,是郭支书吗?我久闻大名了,就打算这几天去你府上拜访,就差不知道你家在哪。少岔题,你到底是哪里人?拿出身份证来。他说是太康人,双手递上了身份证。你为什么来这里?他说,因为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怕拿罚款才到这里的。不要骗我,现在计划生育罚款已经不太重了。双方都沉默了。不久,支书说道,我向你打听一个人,你们村有个安书勤的人吗?有呀,在村的哪头呀?村偏西路北。

他有几个女儿呀?三个。他个子高吗?不高。这就证明你就是哪个村的。请问你为什么打听他呀?你们是朋友?我们可以说是朋友,我也可以说他是我的恩人。文化大革命开始那年,我在园艺场接了活,为几百号工人做服装。我用一台缝纫机在书勤大哥家里一干就是半年。他们夫妇对我非常照顾,还有哪位大娘,待我如儿子般好,让我感念至今。这年年纪大了,每次想起来,总想去看望他们一下,以报答以前他们对我恩德,不知道现在他们如何?你不用去了,他已经死了。你是?我是他儿子。

天哪,真是无巧不成书呀,这世界太小了,竟然让我在这里遇到恩人的儿子,这是老天爷让我报恩哪。孩子,你到底为什么来这里,给我说实话吧?他如实相告。孩子呀,这是老天爷安排我报恩,这是我的地盘,以后谁要是敢怎么着你,你就说是我干儿子,只要报了我的大名,什么管理费呀,卫生费呀统统不用交。

安民多聪明呀,马上普通跪下,认了个干爹。

二年里挣到几万元。回去托人与仇家商议。如果不再要求公安机关追究,不再无事生非,他愿意拿出所有药费,外加2万元的精神赔偿;如不同意,他们继续不回来。那家人看家中只有两个老人,过了这么久,药费还没有得到赔付,不同意也没办法。他又拿了几千元,打通关系,让派出所消案。赔偿了别人,举家才团聚。

最近几个月自行车没坏过,工作忙了也没去下棋,连看下棋也没有。前几天听说老张哥死了。我沉默了许久。这个心里憋屈了半辈子,终于没有把冤屈吐出来的老张哥今生是冤难申了。以后,我也不想再去那里修车了,我怕想起了老张大哥,怕想起他的遭遇,怕看到那位从二十四开始守活寡的大嫂。是呀,在这个一切向钱看,一切围钱钱转的年代里,谁还会去看去想去关心一个年老体衰孤独无助的老妇人冷暖与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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