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文章 > 短篇小说 > 变(上篇)

变(上篇)

推荐人:青鸟·沧海 来源: 阅读: 2.77W 次

——谨以这篇不着调的小故事,呼吁人类在危难面前摒弃恐慌、保持理智。

变(上篇)

那时,在恐慌已将人群彻底摧毁的山崖上,太阳就要越出地平线。众生以他们各自的面孔,奏出灾难的交响乐:战栗、怀疑、狂怒、哀怨。就在几小时前他们还团结一致、共同对抗危险,刀枪辉映、喊杀震天。

那时,周善凌回头望着。她面前有两条歧路,一条通往命悬一线的爱人,一条通往人类仅此一份的病毒新线索。什么病毒?就是咬了人就会变丧尸的那种。很老套的剧情是不是?别管它,它完全可以被换成任意什么灾难,而周善凌,也不过是一张个可以被随便什么知识分子面孔换掉的脸罢了;不止她一个人可以,这里头形色人等,读者且试着换去吧。

那个黎明,周善凌与孙志溟都做出了对方以为他们不会做的选择。

前夜。

手上簌簌忙着写字,耳朵实则一直竖着,但孙志溟那声“今天这又要鸽我是不是”蓦地响起的时候,周善凌像是因为太长时间都在暗暗祈祷这句话别出来,反倒正被它吓了个激灵。

“马上,最后一段。”

狭窄的小木屋将呼啸的夜风挡在门外,孙志溟看了眼腕上的表——这可能是屋子里唯一还能正常运作的电子产品,灾难持续了刚刚两年多,过去的时代留下的电池好歹算是残存着几颗。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强健身体的扭动使油灯上的火苗跳了两下:“得了吧,我还是了解你的,不把脑子里现有的东西全部倒空你就不挪窝。”

“真的最后一段嘛!”周善凌撅着嘴皱皱眉,一脸委屈的样子,这样的表情是孙志溟以外的人见不到的。要是来催她的换做别人,她现在已经视之为空气了。

“不行,”孙志溟忽然从床上跃起来,“今天还就不行了!”说着就从凳子后面一把将桌前的人搂住向后扳倒。

“哎呀你烦!”周善凌仰倒在身后人的怀里,极力克制嘴角勾起的那一抹情不自禁的微笑。

“谁言而无信谁比较烦。”一眼看穿她的神情,孙志溟也笑着,似觉得这次博弈胜算又大了一些。

“明天要去集会的,我不能自己还没弄明白就拿出去给别人看呀。”

“诶,明天集会是谁要陪你在风雪里走整整一天、免得你被外面那些东西给咬了?”孙志溟心里是急于把怀里的人从椅子上“拔”下来的,能直接扔床上最好,只是基于对这个认识一年半的伴侣的了解,他没有这么做。“跟你说,人类的未来从不急在你这半小时,倒是早点休息保持愉快,或许,再把你优秀的基因留下来,这对于物种的延续比较重要。”

又掰扯了一两回合,周善凌竟终没有放下她的笔,她收敛了表情,强迫自己推开了对方,也在心里推开了另一个自己,她正色道:“真的真的,再给我一会儿,最近病毒有点新情况……而且,我这几天是真的有思路了,我不能让这或许会拯救全部人的光芒有丝毫溜走的可能。”

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孙志溟放开了环抱的双手:“好吧。”

静默。

孙志溟走到窗边,把木板支起来,让内外流通,冲着的屋外黑暗一片点起一支烟,任寒气向面颊与胸膛袭来,仿佛丝毫不觉得冷。

周善凌果真写完最后一段就起身了,却只是静静吹熄了油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烟尾那一点橙红是屋内唯一的光源。她知道他没心情了。

“我记得你说你医科没有念完吧。”

“是,念了两年,灾难不就发生了嘛。”周善凌在被子里蜷成一个球,身体凑向孙志溟刚才躺过的留下余温的地方。她看见孙志溟把窗扇关小了一些。

橙红光点在黑暗里向上跳了一下,停顿片刻,又落回原来的高度:“说实话,我不想你拿自己的生命去夯一个所谓的‘希望’。”

“没有那么夸张的,还不至于累到那种程度。”

“我是说你的时间,现在这世道,一个人活得像人样的时间本来就太少了。”

“搞科研就是活得不像人样?”

“不是,太……渺茫了。”

“怎么就——”

“不是说你不行,你行,要是没这次灾难,你可能会成为个大医学家。但这不是过去什么都不缺的时候一大群专家也没研究出来嘛,你们现在连器材都凑不够。”

周善凌原就是容易被人激起争辩欲的,她现在已经知道孙志溟接下来要持何种论调了。每当这个从未进入过医学世界的家伙竟想否定她研究的意义时,她就想把最近几个月来的研究成果劈头盖脸地讲给他听,让他在连基本名词都听不懂的时候在“鲁班”的面前退却,可她不能这么做。她说:“希望不大,就不抱希望了吗?”

“我是觉得一个人的希望可以有很多种方式实现,与其用绕一大圈的方式,不如就把自己人生体验弄良好一些。”

“不是所有人都只想实现自己一个人的‘希望’。”

话里头快压制不住的冲味儿让孙志溟愣了一下,他急促地吹出一口烟,像一声轻哼,像要把嘴里那句“还是太天真了”吹掉,这才缓缓道:“如果你硬要把话上到这个高度,我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周善凌禁不住坐了起来:“你从没去到过世界B,你怎么能觉得了解了世界A的原理就能够解释世界B!就算青蛙能够从头顶这一小片井口大的天推知整个天空……”

咚咚咚!有人极为粗暴地用力拍打屋门。

周善凌止了声,二人在黑暗里对视,神色都紧张起来。

只听拍门声再传,伴随着急切的呼喊:“你们快出来!警报坏了没响,它们已经过来了!”是邻居大刘。

孙志溟提了墙角的枪,三步并两步地去推门,向外一看,只见营寨东北角的高压电网已经损毁了,白天的时候还是完好的,激怒的低吼声从墙外传来,两个人刚才忙着说话,竟没能注意到。

“别看了志溟快跑,大家都在准备往后山撤了!”敲门的人扯住孙志溟就要走。

“等会儿,”孙志溟稳住他,“打哪边来?”

“西门。”

“多少啊?”

“黑压压半个平原,”

“半个平原?”

“不夸张,别问了快走吧!”

“那还上什么后山?半个平原足够把山都给围了,到时候山上弹尽粮绝怎么办?”

“等别的寨子来救,只能这样。”

“半个平原的丧尸,等他们来救?那不能,我不干!”

“那你要怎么办呐?”

“北门压力最小,只有趁现在还没都围过来的时候,把人集中起来单向突围杀出去,它们追不上的。”

“这情况谁听你的呀!以前大家商量好的遇到打不了的尸群就上后山,现在所有人都在准备这么做。”

“不,那时候我们讨论的不是这个数量级的。你甭拽我,改变不了他们我还可以救自己,我觉得上山就是死,你也别上了。”

“……你!哎我是真拿你当哥们儿才跟你费这个劲的,你不去算了,别说我没劝你啊!”说罢大刘就提起行囊融进人流之中。

孙志溟回头看周善凌,她早已穿好了装备,正无言地在把台子上各种器材、报告往麻袋里装,连平时挂在墙上瓶瓶罐罐的样本也不放过。

“别带这些好吗?”孙志溟眉头深锁,但仍旧保持冷静的语调。

“你知道那不行。”周善凌用同样的口吻回答他。

“你这样可能造成我们两个不必要的牺牲,只带吃的!”

“新线索是仅此一份的,今天不论牺牲什么,它不能牺牲!食物我早带了,放一起了,”她强势地抖抖手中满当当的麻袋,“难道你要现在把它们一个个择出来吗?”

孙志溟叹口气,只道:“跟紧我。”

这个寨子里大约三十几户人家,自三年的病毒变得不可遏制后,他们流亡各处,前不久才聚在这里暂居。他们是为数不多的对空气传播免疫的人,虽然如果被丧尸咬伤仍旧等于判死刑,但此种优势已经使具有它的人成为最后幸存者。同样的寨子应当还有不少,星罗棋布在国家乃至世界的各处,他们只能联络到最近的那些,毕竟文明时代的设施现在基本已经被那些感染后丧失理智的行尸走肉摧毁殆尽。

原本,理性泯灭的是异类,到现在,至少从数量上看,已经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异类”。孙志溟有时候想,也许它们才是人类的常态。

“不会的,一定还有很多明眼人存在,比我们以为的更多。这条路上还会遇到别人的。”周善凌跟在孙志溟身后,紧紧捏着麻袋口,对她来说,生命在这里面,生命的意义,也在这里面。

逆人流而行,却为着与人流共同的目的,“活着”,他们穿过整座寨子,奔往北门。

“阿凌!”一个甜美的女声从正前方传来。

只见一个黑影在北门前向两个人的方向招手,那旁边还有许多其他的黑影。

招手的是杨鹤,她跑过来抱了周善凌一下,问道:“阿凌,东西呢?”

周善凌指指麻袋:“在的,什么都没落下。”杨鹤就轻柔地笑了。

环视了一下周围之后,杨鹤把声音压得很低,“你觉得这次会不会和病毒再次变异有关系,我觉得今天这个情况……”

周善凌说还不能确定变异有没有发生,教授不让给大家说,这也不是没有道理。“你记得三一年谣言的后果吗。”她食指在嘴上不明显地比了一下。

其他的黑影是杨鹤的父亲、k城大学的生物化学王教授和他的家人们、再加另外三四户人,以及一个走失亲人正大声哭着的四岁孩童——周善凌就知道,一定会有和他们一样懂得走北门的人。她想把麻袋里的东西拿给王教授看,但也不知为何,她发觉平日熟识且尊敬的老师现在就像没看见她。

“为什么都站这儿?”孙志溟向黑影们发问。

没有人说话,孙志溟明白了——“那我走前面吧。”

“还是志溟行,到底是当过兵的!不像你们两个。”王教授表演似的指着自己家两个年轻人,说出这句不像是从教授、倒像是像是从村口大爷嘴里出来的话,周善凌觉得这会儿的教授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全然失去了平日里穿着白褂子时的傲然风度。她不知孙志溟听到这话的时候已经无声息地冷笑了一下。

大家交换了眼神示意准备好了,孙志溟把枪端起来了,剩下的三杆枪在他身后就位,或许还有几把手枪;再往后面,小刀锄头铁锹什么能用的都拿好了,站在寨门两边的人就自觉地去拉门。

门刚开一个缝,只见一个什么东西迎面就冲过来,后面的人都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听前面一声“绑”,一具中过病毒的狗的尸体就在惯性的作用下像一破皮球一样骨碌碌滚到人群眼前,除了枪口正冒着烟的孙志溟,所有人退了一圈。

人群有些发愣,王教授喊起来:“大家往前走呀,不然怎么出得去!”

“围过来了!”又有人喊道。

孙志溟也不说话,径直就奔围过来的尸潮去了。

“跟上啊!”王教授挥手呼吁。

周善凌见状,就随手拽上杨鹤跟上去了,杨鹤的父亲也就不得不跟上了,半夜里仅凭火把的光,情急下谁也看不清谁的面容,就这样造成了一个响应号召的效果。很快,周善凌就看到这样的光景:仿佛有一种神经递质流动在空气中,每个人都是一个神经元,一个接一个被上一个神经末梢命中,被这种递质引起了神经冲动,一束、两束,就这样都被激活了。氛围像波纹一样漾开,所有人都一改之前的怯懦,纵队如一个直指敌人的箭头那样扑出门去,恍惚似乎真的拧成了一股绳——

几秒之内,个体埋没畏惧的姓名,成为勇猛的洪流。

整个队伍都已经跑起来了,杨鹤却突然在混乱的人群中撒开了周善凌的手,头也不回地向队尾跑去,任周善凌怎么都叫不住,没想到等她从队尾赶回来的时候,怀中竟抱着那个四岁的孩子。那会儿,火与黑夜的对比将人们的脸清晰割裂为明暗两半,描摹了杨鹤那温润年轻脸颊轮廓的荧光竟有几分灿烂,周善凌有一刹那的出神,她想:这大概就是自己喜欢这位闺蜜的地方。

枪声、喊声、丧尸的吼声,周善凌放弃了手执武器的机会,把自己的身体弯成一床棉被,将麻袋紧紧裹在胸前,不让样本因为颠簸和碰撞而损坏,跟在孙志溟身后,她可以不用战斗。她左右瞥着周围的人,清晰地看到战斗演进的状态。她发现,其实真正搏一线生机的时候,人们才发觉自己已经习惯了,两年半来在刀口上过的日子,已经让活到今日的人与非自然的过去彻底疏离了——包括那些文明溺爱出的脆弱,也包括安逸条件下呈现出的道德。从什么时候起人们已经可以麻木应对黑血四溅、肉身崩离的场景了,从什么时候起即使亲人离散、同胞减员也丝毫不能减缓生命自存的脚步。“幸福”这个词在生死面前已经虚无,物种好像回到了一个更加原始的状态,好像其本来面目就是应当如此:更“硬”、感受性更差、更加不能施以评判。像杨鹤这样还那么“软”的人还剩几个呢?周善凌这样想着,和所有人一起,在别无他法中短暂地屏蔽着目睹同类死亡的自然压力。直到他们甩开尸潮一大段距离,从平原爬上黄土的高地、在一座畔山崖的村庄的断壁残垣间累得无法站立,才有嗡嗡的哭声像耳鸣似的在零零散散落脚在各处歇息的人群间飘荡开来、那种“软”才又渐渐复苏——有一家三口没逃出来,有对兄弟阴阳两隔,杨教授的一个亲戚也留在平原上了。

那会子风也停了,无星无月的夜晚,人们看见崖下鬼魅般地摇曳着一片猩红火光,那是他们刚刚还在睡梦中的寨子。围墙、门窗、茅草的下雨天挂着水珠的屋檐;庄稼、桌椅、已经裂口的前代制造业批量生产的瓷碗……一切“人为”正在销毁。

王教授像是用巨大的努力按捺住悲伤,表情里掺杂着一丝欣慰走过来:“真是个好孩子,没事了,把东西给老师吧,你做得很好,剩下的交给老师就可以了。”危机告一段落,他像是突然又认识周善凌是她的学生了,眼神被条直线栓着似的指向麻袋里的研究成果。

麻袋里的东西是周善凌用身体作盔甲带出来的,是她一小时前还在熬夜改进的,那里面有她最近用很长时间立论的抗击病毒的新观点,现在就要被无条件地拿走。而周善凌只是以她一直以来好学生的做法,并不多想什么,就听话地将麻袋递给老师。

但捉麻袋的手刚刚举起,就被另一只手果断地捏了过去。只见孙志溟一步挡在两人前面,不由分说地打开麻袋,冷冷道:“慢着,先把咱自己东西拿出来。”说着就横在那里,只面对着周善凌,一件儿一件儿地从麻袋里把周善凌先前装的食品生活物资往出取,根本不正眼瞧教授,毫不掩饰他厌恶的态度。正面着孙志溟在战斗中被飞溅的血殷湿的背脊,教授很不明显地往后缩了缩,却又迅速提提自己的前襟站站直。

周善凌不说话,就由着他拿,因为她知道孙志溟如此态度的原因。其实她也不是看不清这位教授,只是并不在乎罢了:本来她的知识就有很多是教授给的,新想法只要能被在医学集会上表达出来,谁来说不一样呢。

“阿凌快过来!”杨鹤焦急的声音从山崖旁不远处的人堆里传来,周善凌就知道自己有活干了,她眼帘下意识向孙志溟在战斗中划伤的胳膊上垂了一下。

孙志溟知道她在看自己,他知道那个眼神的含义——她要去看更危重的伤员了,她不管他了。孙志溟也不回头就说了声“了解”。于是周善凌转身摸摸挂在自己身上几个口袋检查了下工具,就匆匆赶过去篝火边的人群。

“阿凌你快给看看!我爸这腿……”

“小周!”另一个声音从身旁传来,那个声音拉住周善凌衣角不由得她不转过身来,一双几乎陌生的、或许在寨子里只有几回照面的眼睛,斜四十五度仰视着她:“小周,你是医生是吧,你给我老婆看一下,流了好半天的血了,叫都叫不醒!”

这一下又有不少人听见了,他们的脸向日葵似的转了过来。“医生!”“医生!”……

——医生。不是这样的。周善凌又一次想起了自己还没有毕业的医科,但现在这里能数得来的几个人,教授是生物化学教授,杨鹤主攻植物学,药物研究可以靠他们,真正治病救人却只有周善凌一人能指望,她很难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她是不是还有一点喜悦?她知道,自己种种看似高尚行为的真实动机,也许不是那么崇高的。

“杨鹤,你跟叔叔别自己乱弄,等我过来。”周善凌叮嘱了一句,就离了杨鹤和她父亲身畔,边打开她的工具包边向那个肋下血流不止的妇女走去。

“那我爸……”

“我得从最危急的来。”

杨鹤默然,她知道自己是说不动周善凌的,她也了解她,一份更加亲近的关系在周善凌那里总是不起作用。此时,她能够感觉到周围的人正向她的好友投来赞许的眼光,也能够感觉到紧紧攥着她的手的父亲额头上痛苦的汗珠。她只得失神地望着地面,将又一次哭叫起来的走失孩童揽过身边来,空余的那只手抚他幼嫩的头发:

“宝贝乖,不哭,你爸妈会找到的,很快,很快……”

杨教授去篝火旁“团结一致保持警醒大我小我”云云地拍着手去了,像往常一样例行公事地念叨着“密切接触过尸群请注意相互隔离”,大家也像往常一样地将例行公事当耳旁风。孙志溟一边乜斜着,一边摸了块断墙侧对着暗处坐下来,心道有这么个人来做这个事倒也不错,便定下心用布子往枪上擦油,脑子里盘算着明天一早的路线。

王教授的儿子见了走过来,从壶里给孙志溟身边的不锈钢杯子倒了点水,问他辛苦。

孙志溟略微抬了抬眼,记起他刚才战斗时的表现,虽没什么经验,却显示出了不错的观察力,也算思路清楚。

“刚才没了的,那是我姨,我小时候受过她很多照顾。”

孙志溟拍了拍他的肩。

“我姨夫问你为什么没救她,那时候她就在你手边。”

孙志溟听罢动作有一瞬的僵直,看了小王,又往远处转头,就见教授一家正拉着小王的姨夫在好言好语地劝着安慰着。孙志溟的视线抛过去的时候,小王的姨夫也在泪眼里盯着孙志溟。

“不过我不觉得你有任何责任。”小王说。

孙志溟目光收回来,再与小王对视的时候,他端起不锈钢杯子,把那杯水两口咽了——他是能从眼神判断一个人的心的,于是也很直白地和他说了——“我救不了那么多人。”

夜越发地深了,小王渐渐闲谈起来:“我们家一直以来占了很多资源,那年流传说双氧水对这病毒有奇效导致双氧水被抢购一空的,那就是我父亲在用他的教授身份发小财。”说着,他苦笑了一下,“但我从不认可他那样,我一直都希望集体是共同承担灾难的,每一个人关爱每一个人;我一直佩服周学姐,今天又看见你,我觉得人类一定是还有无限未来的!”

孙志溟看他说着说着竟眼里放出光来,暗暗有些好笑,却也暂且先点着头。他隐约想起来周善凌好像和他说起过王教授的儿子,说他是个思想颇为“进步”的青年,看来是眼前这位没跑了。

“到天明还有几小时,我跟你一起守夜吧。”小王说着,低头提壶向自己的杯中也倒了一些。

可起身的时候,他觉得孙志溟的脸色好像有些变了。

“怎么了?”他敏感地索着孙志溟的目光而去,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由于伸手而从袖子里露出来的胳膊上霉点似的黑斑,那是——感染的标志!

气氛骤然地凝固了。他惊恐地看着孙志溟:“我记得我没有被咬!”

孙志溟看着小王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中喘着粗气,周善凌不久前说的那句他差点就没听到的“病毒新情况”一下子回响在他耳边。山崖的夜的寒意猛然渗入了他的直觉,他本能地不想让小王声张出去:“那就还不一定,也可能只是症状有点像。”

“不……”小王的眼睛在地面无目的地扫视着,“我就觉得我父亲对于疫情的事有事瞒着大家,如果,有危及所有人的可能,那我一定要……”

忽有一声惨叫蓦地撕开了这个夜晚:“救命——”

(待续未完……)

赞助商

赞助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