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6

猛然醒来，感到心脏嘭嘭跳动着，正欣慰那不过是个梦，忽然觉得脸上潮湿湿的，一滴接着一滴的水落在脸上。他睁开眼看见一张脸正对着他，吓得他嘴里叫着妈呀从床上滚落下来。爬到书桌上拧开灯，转过头看见行军床侧翻在地，妻子靠着床坐在地上落泪。他小心的走到妻子身边坐下，尽量把声音放得轻柔问：“怎么醒了，回来看你睡下了，今天过得好吗？”

见妻子不回答，想把身子挪近些抱抱她，可他刚想伸手搂时听见妻子从牙缝里挤出：“别碰我。”他把声音再调得低些柔些：“别闹了，好吗？你身体不好，别伤着身子。我抱你去睡觉好吗？”

“滚，你给我滚开。你还想着她是不是，你这个骗子，骗子，我要杀了你。”妻子猛的一脚踹在他肚子上，重心不稳的他倒在地板上，妻子顺势骑到他身上，开始一拳一拳的打他，边打边骂着骗子。他不想还手，就让她打吧，打累了她就可以安静下来了。他躺在地上看着妻子，眼睛因为哭泣变得浮肿，眼里布着血丝，瞳孔射着仇恨的光，嘴角挂着白沬，恶毒的话和着口水喷薄而出，头发焦黄零乱，褐色维尼熊睡衣半敞着，露出白晳的前胸。他木然的看着她，任她一拳重似一拳打在身上，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了三年，未来还有无数个这样的三年在等着他，他害怕了，绝望了，轻轻的叹了口气，静静的躺下，等着她累，等着她安静。

可是他错了，妻子见他默然承受，更加歇斯底里，起身把书桌上的东西一件一件砸向墙壁，淡蓝色的墙被砸出一个个小小的坑，他记得这是她最喜欢的颜色，她曾经靠在他肩上，说这是天空的颜色，坐在这里仿佛仰望天空，可以随心幻想。其时他并不喜欢这个颜色，他本想告诉她这也是忧郁的颜色，但为了让她开心，他们的房间全都是忧郁的蓝，正如他今天的生活，只要走进这房子，漫长的绝望的忧郁便紧紧的包裹着他。

书房里已经没有太多东西可以供她砸，很多书已经被她撕毁，书柜在她之前发病时已经散了架，丢完桌上几件东西，她抱着头在屋子里转着，接着便扯自己的头发。他起身抓住妻子的手，妻子便用脚踹他。

“别闹了，别闹了，求你别再闹了，求求你。”他的声音从f3，一度一度低下去，一直低到自己都听不见了。他求着她，抱着她，两个人就这样僵着。他很好奇老人为什么不过来，她难道没听到动静吗？她怎么可能睡得这么沉。

他抓着妻子的手反手到她后背，用手臂抱着她，让她靠在他身上，妻子慢慢安静了些，可他仍不敢松手，他不怕她伤害他，他怕她会伤害自己。妻子将整个身体贴在他身上，趴在他肩头抽泣，突然，妻子狠狠的咬着他的肩，他痛得推开了妻子，妻子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哈哈哈哈”妻子开始发狂的笑着。

他顾不上看被咬伤的肩，赶紧去扶妻子，嘴里不停地道着歉。妻子流着泪狂笑着，笑得身子都发抖，他不知道该怎么让妻子安静下来，这三年来，每次妻子发疯，他都束手无策，开场收场都是妻子做主，他只是疲于应付，今天也不例外，有些时候他想到了死，也许只有死亡才能解脱，难道爱一个人真的错了吗？难道要用一生来承受他的错吗？他绝望得把头撞向墙，撞得墙壁嘭嘭作响。妻子这时安静了，也不再哭了，倒伸手过来摸他的头。他抱着妻子哭了，慢慢他的心平静下来，对妻子说：“走吧，睡觉去吧。”说得还是极轻极柔。妻子点点头，顺从的跟他一起站起来，走向卧室，他侧头看了看妻子，透过妻子零乱的黄发缝隙，他好像看见妻子笑了，那个笑里有胜利意味。他疑惑到底是妻子疯了，还是他自己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