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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麦芽糖和鸭涎

推荐人:风言及第 来源: 阅读: 1.47W 次

这十几年,我一直在思考,该如何与身边的人解释我身上的症状。那是一个从少年开始就跟随着我的东西,起初,我以为它赋予我的只是痛苦,但与之歇斯底里交缠斗争多年后,我觉得或许这辈子都无法摆脱它了,我疲倦的看着它,最终把它当成了冥冥中注定的一种天赋。

第一章麦芽糖和鸭涎

戊辰龙年的初春,我出生在了江南苏城一个普通的小镇中。祖上姓于,家中太公念过几年书,给我提名:牧,于牧。祖奶奶摇头,不好,反过来念就是“木鱼”,太公无奈,遂在中间加了个小,曰:于小牧。

那几日适逢连绵春雨,我似乎是随了这阴郁踌躇的天气,自打出生起就每日啼哭不止,短则数小时,长则一夜不眠。家人心力交瘁,无奈只好将我抱入庙中,祈求大师“点化”。说来也奇妙,得寺中高僧额头点墨之后,我竟收声休憩,之后再无整夜哭闹过。家中太公老爷百感交集,顿时欣慰,但祖奶奶不禁暗叹,“这孩子,将来不省心哎。”

那时候正值计划生育改革,虽是农村,但镇上大部分人家也都已经开始响应号召,基本都是独子独女,我家也不例外。那几年父亲常年忙碌在外,事业如日中天,母亲守家上班,交托我于爷爷奶奶照料,因此童年的生活异常优越舒适。

仲夏的午后,我会准时守在村口的石子小路上,期待那由远及近的吆喝声。卖冰棍的生意人踩着那种老式的黑色凤凰牌自行车如期而至,和我一样等候已久的小孩们便一拥而上,将手中拽的满是汗液的五毛纸币塞给生意人,然后从被一席棉被裹得紧紧的白色泡沫箱中抢出一支赤豆棒冰,退到一边嘻嘻哈哈的舔吃起来。

那些年童年的雪糕只有一种,那就是纸头包的赤豆棒冰,味道是冰凉甜甜的。

比起赤豆冰棍还要受村中小孩喜爱的,那就是麦芽糖了。那种软软的、粘粘的,可以用旧废品换的淀粉糖,简直就是我整个童年最曼妙的回忆

只是小小年纪的我很快就被一种叫现实的东西扯出了对于甜糖贪婪的憧憬。麦芽糖可以用钱买,也可以用家中的废品换,但比起五毛一根的赤豆棒冰,麦芽糖似乎要贵的多了。家人给的五毛钱买的糖只够我塞牙缝,看着老板自行车后座方盘中的那一大整块麦芽糖,我暗自打起了鬼主意。

乘着家人睡午觉的当儿,我鬼鬼祟祟、蹑手蹑脚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准备偷偷拿一些家中的旧物品去换一大块麦芽糖。在此之前,不谙世事的我已经在脑子里部署好了一个完美周详的计划。

睡午觉的时候家人一般让我睡在床里面靠墙的位置,以防止我掉下去,所以我打算事先分析好撤退地图,等家人熟睡后先一点点从床头挪到床尾,然后用手提着拖鞋,注意,一定要提着拖鞋,这点也是成败的关键之一,接着把自己想象成一个鬼魂,悄无声息的打开卧室的房门,随后迅速到达楼下,翻出家中的旧物品拿去换了麦芽糖,大口大口的吃掉,再然后重复之前的步骤回到床上睡觉,大功告成!但是后来我发现这个看似完美无瑕的计划似乎欠缺了一件最主要的东西——旧废品。

我在家中四处翻找,却发现实在找不到可以用来抵当的旧废品,情急之下,我把心一横,将自己的那辆三轮脚踏车拿了出去。

起初,卖糖的老板看着我那辆美的360度无死角的脚踏车有些发愣,但片刻之后,老板便侧过脸问我,“小娃,你要换多少糖?”

我不假思索道,“随便!你看着办,越多越好!”

“哟!豪气!那我给你切个一斤吧。”

说罢,老板卷了袖子,提起切刀,哐!哐!两声,从方板里划下了一大块糖条。

我咧着嘴抱起这一长条糖就啃了起来,老板瞥了我一眼,呵呵讪笑一声道,“小娃,吃好,不够再管我要,明天我出远门不来了。”

一顿挥霍后,我舔着粘满糖精的手指悄悄回到了床上,一边品味着嘴里残留的甜味,一边闭起眼满足的睡了过去。

惊醒我的是一声严厉的斥喝,妈拿着一条鸡毛掸子站在了床前质问我脚踏车去哪里了,我顿时惊慌失措,闪烁言辞。虽然我自小鬼点子多,但并不善于撒谎,在如此强大的压迫下,一股心虚之气早已写满了我的脸孔,而小孩子一旦表现出心虚,大人必将追究到底。在被质问多次之后,我不得不从实招来,这一招,便瞬间换来了一顿蛮横的抽打。我哭喊着一边爬躲一边讨饶,心底也同时明白和坚定了一个道理:犯错后解释不清是不要紧的,但承认了你就完了。

“你知不知道那辆脚踏车的钱可以买多少糖了!别人骗你的知不知道?你个败家的东西!”妈很生气,下手不轻。

“不敢了!不敢了!”我很害怕,眼泪鼻涕一大把,但心里却不后悔。

“算了,算了……”奶奶不忍看下去,终于上前劝阻,鸡毛掸子才稍稍停止了晃动。

讨完这顿打,我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代价。

那些年童年的梦想,就是一大块软糯的麦芽糖,为了这个梦想,我可以挨一顿打。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那个忽悠了我的卖糖老板确实一直没有再来过,再后来,我听说他扮成新疆人去城里改卖切糕了……

四岁的时候,家人安排我进了镇上唯一的一所幼儿园,我在那里度过了迄今为止人生中最纯粹的两年,那两年的天空,是湛蓝的,不曾变色。

幼年的顽皮随着我接触到一群同龄孩子而变本加厉,渐渐的,我开始学会试探大人的底线,并且时刻准备挑战那条晃动的鸡毛掸子。

作为镇上年龄最大的阿毛性格豪放,同样敢攀天刨地,我们很快成了一丘之貉,带领着镇上的小伙伴放肆耍玩开来。

我们把邻居家的窗户当成练习掷石子的靶子,被那家主人拿着扫把满村追;我们偷爬进别人的院子摘那些未长熟的水果,咬一口酸麻的吐舌头,然后就扔掉。闯完祸后我总免不了要挨打,但第二天立刻就忘了疼,继续着童年的肆无忌惮。

初秋的傍晚,当我从外面嬉戏完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日落西山了。家人将我喊至井边,替我洗了双手,然后把桌子搬到外面的院子里去吃饭。这时候,夕阳的余晖便以一种很独特的姿态洒在餐桌上,把上面的一切染成了刺眼的金黄色,我总是喜欢眯着眼伸出手去夹那片金黄里的食物。

吃完饭,家人在收拾碗筷,我就一个人背靠着墙角坐在台阶上撑起下巴看日落。我不知道当时的我为什么喜欢凝视天边的那片晚霞,只是觉得从那幕画面中似乎能感受到些什么。后来我知道,那叫感动。

我用鼻子努力的去呼吸着初秋傍晚独特的泥土味道,夕阳照在我身后残旧的墙桓上,远处的天空中沉淀着赤色的晚霞,随着落日的离去将半个天空揉成了不同层次的红色。偶尔会有几只零星的大雁从我头顶飞过,消失在天边的云霞里……

阿毛与我不同,他欣赏不得身边的景色,吃过晚饭他来拉我,“走,挖蚯蚓去!”

阿毛所说的蚯蚓,是那种超大号的,我们一般挖来喂鸡和吓唬村中的女孩。那天收获颇多,但穿着硕大的裤衩的阿毛坐在地上刨土的时候,有几条大蚯蚓钻进了他的裤裆里,虽然后来他及时把蚯蚓拿了出来,但第二天阿毛的下面还是肿成了一根火腿肠。

阿毛低下头望着那根火腿肠哀嚎道,“完了,我要死了。”

我看着阿毛痛苦的样子同情道,“毛,很疼啊?要不帮你割了吧。”

那时候的阿毛显然不知道这根火腿肠日后的巨大作用,犹豫道,“割了就不疼了吗?但割的时候应该会很疼吧!”

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把这个事情告诉了阿毛的爸爸。阿毛他爸那天喝多了,在扒下阿毛的裤子检查以后,他爸二话没说拖起阿毛就往自家的鸭舍里走去,我紧跟其后,想一探究竟。

进了鸭舍,阿毛他爸一把将他提了起来,裆部朝着鸭群递了过去。

我不解,问道,“叔叔,鸭子会割吗?”

他爸没有理睬我,只是嘴中学声唤了鸭群几下,然后我便看到有一只鸭子摇摇摆摆试探性的朝着阿毛的裆部走了过来。那只鸭子先是“嘎嘎”叫了几声,紧接着便伸长脑袋朝着阿毛的火腿肠啄咬下去。

阿毛杀猪一般的惨叫起来,四肢不停的挣扎,他爸却一脸淡定,双手紧掐住阿毛的腋下不松开。

几番啄咬之后,阿毛他爸站起身,将快要昏死过去的阿毛翻转过来,看了一眼沾满鸭涎的火腿肠,嘟囔了一声,“差不多了。”

我恍然大悟,“哦……原来割之前先要让鸭啄几下才会不疼!”

第二天,阿毛兴高采烈的跑来找我,说下面不疼了。

我疑惑道,“割好了?”

阿毛脱下裤子道,“没割!就是不肿了。”

至此,我俩才知道,原来鸭涎还有这种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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