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浅行归（1）

烟花三月，清明雨坠。江南的美景在绵绵微雨中氤氲，幻化成公子折扇上轻染的淡墨，佳人眉间轻点的朱砂。

流水悠悠，似这江南之地流传多年的民谣。便是稚子幼童也会吟：“洛家仁德天赐福，生有男儿名闲晨。风流潇洒世无双，羡煞人间好儿郎。”

几日前，闲晨公子从飘渺峰归家省亲。几日后，便传出消息，洛家有了亲事，喜事临门。

闲晨自七岁起便随名士朴时子前往飘渺峰学艺。人们都说朴时子老先生是个神仙似的人物，能成为他的门徒那是几辈子的福气，实是难得。而闲晨却因为某些契机，成了这极难能可贵的一个。

这时隔十二年，褪了稚气，添了英气。白衣青衫罩，玉簪挽细发。正叹谁家姑娘灵秀美如画，明眸流转，竟是清俊少年意气风华。

终是到了大喜日子。洛家大宅小院张灯结彩，熠熠生辉。每个人的脸上流光溢彩，这座江南的古城也因染了喜气而溢满生气。

卯时刚过，家丁仆婢，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忙前忙后。洛家的主家也起个大早，夫人小姐们忙对镜梳妆，切不可在这重要的大日子里失了体面；老爷公子们也稳妥地打点一切，开门迎客，让这喜气能从洛宅向外流传开来。

待时候晚了些，洛家二公子闲川好容易才觅得空闲抽身，前来寻觅他那淘气的小弟。别看他这小弟天资聪颖，是朴时子先生的得意门生，在外久负盛名。内里却是个淘气的主。打小他这做二哥就没少跟在他后面，替他化解麻烦，收拾烂摊子。如今已二十及冠，这孩子习性也未见得改进，还真是叫人费心啊。

闲川刚踏进后花园，便听得有妇人夸张的叫喊声。无需多想，闲川便已明白事情缘由，便向那边移步。

这喊叫的老妇人不是他人，是闲晨的奶娘，自小心疼闲晨，却也是个厉害的主，若是哭闹起来，那也是不得了的。闲晨七岁离家时，杨奶娘可没少流泪。

闲晨悠然坐在一棵高树上，把玩手中玉箫。他不过只是上来坐坐，吹吹箫罢了。这种热闹嘈杂的日子，他只想自己耳根清净些，不料，难得的清净却被这老婆子的凄厉哭喊扰乱。

“小公子，您快些下来，如此高的一棵大树，您若是一个不小心，从树上掉了下来。这让我老婆子可怎么向老爷交待啊?”言罢，又是一阵哭声。

闲川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好笑，便劝到：“杨奶娘，您且放心罢。闲晨这些年可学了不少功夫，这难不到他。你且退下，我来劝他便可。”

闻言，杨奶娘不便多言，向闲川行个礼便下去了。走时不忘忧虑地望了闲晨一眼。

待奶娘走后，闲川上前，却转身，背对着那树自顾自吟道：“桃在露井上，李树在桃旁。虫来啮桃根?”

“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听的二哥念及此诗，闲晨一个飞身下来，顺着闲川的话念到。

闲川展扇轻摇，眼含笑意。“好弟弟，你竟还记得。”

眼前的闲晨早已不是当年的稚童，俊朗少年白衣青衫自在行，一只玉箫别腰间。薄唇微抿，眼眸中波光流转，似是夜空散落的星。

闲晨抬眸，他回家几日，今日才第一次见到二哥。听说如今家中布庄已由二哥接手。二哥也不过二十好几的年纪，已替父亲接下重任。前几日二哥便是在外地，昨夜才赶回来。难得他还能有如此闲情来此调侃。

尽管闲川已游刃于商界，但他的一身书生气浓郁地消散不去。这倒会让那些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们对他少一份戒心。

时隔11年，兄弟又重逢，一如当年两人初读这篇乐府诗《李代桃僵》。

闲晨故作不悦：“我只是见不得你舞文弄墨。你还是一样，爱装模作样。”

“你也还是一样，爱口是心非。”闲川笑道。

闲晨静默，忆起往昔，是的，他在口是心非。二哥在他心中是无可比拟的，他欠二哥的，要用一辈子来偿还。

闲川见闲晨低眸不语，便岔开话题。“好小子，今日如此重要的大日子，你怎么还在这里闲游？还不快去换了衣裳，随我去伴父亲迎客。你方回来，不懂人情世故，这便是个极佳的机会。切莫错失。”

“我已明白，二哥何必多言如此。二哥先去吧。”闲晨一脸的不耐烦，低头轻抚手中的玉箫。

“罢罢罢。二哥先行一步。你切莫顽皮偷懒。”

目送二哥渐远，闲晨轻叹一声。转而又有些懊恼的摇摇头，从飘渺峰回来这几日，叹气的次数也不由地渐增。不妙。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