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鹿

涿鹿，天好像是黑了，但隐隐约约看得见一条路，像大雾天的凌晨，四面包围却有总可以前进。“睡觉的时候把眼睛闭得越紧，你所看见的梦境就越真实。”我早就忘了是否在睡觉。“谁？谁在和我说话？”也许是做梦？可是我难道现在没有在梦里吗？没有时间多想，我必须要沿着面前唯一的看得见的方向奔跑了，因为那道寒光已经晃到我的眼睛了，慢一点儿的话我不确定明天还能否看到太阳的升起。

我仿佛记得有人向我许诺过，只要用力地奔跑，永远不要停下来，就可以摆脱那些恐惧。我信以为真。没人告诉我，我会被石头绊倒。之后，也许我会成为他们的晚饭和宿便。许多的大蚂蚁爬到我的脸上啃噬，没有来得及叫疼，提着长刀的他们就来到了我的面前，甚至暴露了他们心里涌起的胃酸。“睡觉的时候把眼睛闭得越紧，你所看见的梦境就越真实。”我越来越不敢相信这真的是一个梦，虽然死掉就能够醒来，可是真实的疼痛让我不敢死掉，万一这是一场谋杀，仇人和筮者的阴谋？我挣扎着站起来想继续跑，却再也没有了力气。夜晚的天光像一把开了锋刃的利剑，在漆黑的天幕上。我伸手抓住游离的氧分子，耳畔传来他们的怒吼和长刀割裂真空的声音，“父债子偿，父债子偿，父债子偿。”谁的债？谁的儿子？一万颗恒星正在以每秒十万光年的速度奔过来，地球的天空下起了乌云，没有雨，有重量的乌云。一朵最重的砸在了最凶神恶煞的那个人的头上，豆腐脑般的浆液喷成了一朵花，成了夜的蜂蝶疯狂吸食的海洛因。可是那张血盆大口依旧没有合上，牙齿咬穿了舌头，把“父债子偿”四个字钉在了嘴里。“撒旦？”“哈哈哈，有没有人曾经对你说过，睡觉的时候把眼睛闭得越紧，你所看见的梦境就越真实。”

混蛋，不要再重复那句话，我将失去对世界的信任，我是万分之一的蚩尤和十万分之一的魑魅魍魉。提起灌铅般的双腿我爬行一般地奔跑在涿鹿之原末日的旷野。一万颗恒星成了一万颗路过地球的流星，照亮盛满鲜血的夜光杯和痛饮的胜利者。渐渐地，我的步伐变得飞快起来，我看见了地球的公转和自转，一瞬间昼夜交替，血色残阳和似火朝霞聚会成东方盛放的玫瑰，别在女神的发间，万箭齐发。盔甲替代了我的皮肤，手臂上长出来了方天画戟。哼，马中赤兔？穿越的诡计。虫豸们竟然如此犀利，在一秒一次的春秋中用了三秒让我只剩一副皮囊粘在盔甲之上，思想融进了三氧化二铁的味道，继续旋转在没有起点终点的涿鹿。古墓之下的沉睡的灵魂闻到了久违的气息，纷纷搭起了餐桌，刀枪剑戟斧钥钩叉，敲落了堆积一千年的骨灰和骨灰。

“睡觉的时候把眼睛闭得越紧，你所看见的梦境就越真实。”怕什么，还有什么比一副内部长了人气的盔甲在原野上一边奔跑一边饮血茹毛更惊悚的事情吗？“哈哈哈，你输了。”我输了？我怎么会输，笑话！你谁啊，出来！“哈哈哈，一百年了，果然胆肥了，你难道不记得一百年前被吓得屁滚尿流的事情了？”什么一百年前？“哈哈哈，父债子偿，父债子偿，父债子偿。”原来一百年了。“哈哈哈，你会认输的，你早就输了，我不想在陪你了，明天我要开天辟地去了。”盘古，盘古！混沌之初只有涿鹿，孤单的寂寞的冰冷的涿鹿，疯狂的嗜血的杀戮的涿鹿。一副铁甲重新学会了恐惧，恶魔的盛宴即将上演，骨灰组装起来了千军万马。开天辟地的前一天，所有的人所有的鬼魂都不存在，他们以为自己存在，我以为自己存在。恒星和流星也是。

所以一万颗恒星都回到了地球面前，拨开肆虐的乌云，累累的死了又生生了又死的奇异体欢呼着火山口沸腾的岩浆，喝下一碗，明日变成了铁石心肠。我终于倒下了，享受着一百年前或一百秒前那样的天光赐予的利剑和毒药。“睡觉的时候把眼睛闭得越紧，你所看见的梦境就越真实。”所以我听见有人在怒吼“父债子偿，父债子偿，父债子偿！”盘古开天辟地去了，所以今天公转和自转系统一起休克，六月的飞雪和着轩辕黄帝的烈焰之箭穿透我，或许是作为有思想的盔甲的我的心脏，然后有了羽衣霓裳舞和窗前明月光，一万年过后一个名叫诗仙外号李白的人告诉我，我痛了。

终于那些彪形大汉又回到我跌倒的地方，我看见乌云上升，盛开的花朵顺着曾经的轨迹回到那个人的大脑，一群蜜蜂和蝴蝶红着眼睛不停地咒骂和抱怨。“睡觉的时候把眼睛闭得越紧，你所看见的梦境就越真实。这是我最后一次出现，你还会相信我吗？”我还是万分之一的蚩尤和十万分之一的魑魅魍魉吗？所以我还是混沌时涿鹿的原野上必须寻一个梦境去死亡的人或者非人。所以我的使命就是死掉，但我可以选择不认输。这样，一万颗恒星又会变成一万颗流星，乌云和海洛因。

奔跑吧，现在的我是一百年前的我的血肉之躯。乌云已经密布到了我的头顶，何尝不是幸运，遮住了那些刺眼的天光。明天，不，是地球旋转一周过后，太阳并不存在。所以四十六亿年来，我不是别人的梦，别人都是我的梦。可是他们向我许诺过，只要用力奔跑就可以逃脱，为什么天地之间却越来越窄，成了一条缝隙，我从奔跑变成爬行，再变成蠕动。

盘古，盘古！你……“睡觉的时候把眼睛闭得越紧，你所看见的梦境就越真实。”我不服。“你曾说你不再相信什么，你相信了我，用力奔跑就可以逃脱恐惧。”所以，我不再是万分之一的蚩尤和十万分之一的魑魅魍魉。我只是涿鹿之野的一只孤魂。可是，梦和真实都有规则，盘古，如果每一颗流星可以许一个愿望，那么我有一万个愿望，所以我许了一个亿亿次流星的愿望。一万年一眼，一万年后再见。

涿鹿，天好像是黑了，但隐隐约约看得见一条路，像大雾天的凌晨，四面包围却有总可以前进。

“睡觉的时候把眼睛闭得越紧，你所看见的梦境就越真实。”

……

“父债子偿，父债子偿，父债子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