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二）
婚事（二）
作者：冷暖人生
这些往事像电影一样正在玉莲脑海里回放着，突然，一个喊声打断了她的回忆。
“妈！我把大伯接来了”。
王运来落坐后，玉莲就向他诉起苦来，并说补偿女方置办嫁妆的费用（原先说的再拿三万）太多、上车下车礼的也不规矩。留下吃饭的王运来也积极表了态：“我明天再跑一趟，尽量能少就少”。
“那就全看你的啦！运来哥！”
腊八这天，北风裹着细碎的雪花仍在漫天舞动，白皑皑的田地里麦苗挣扎着露出青青的头尖，远处的公路上，一辆大巴缓缓地停了下来，刘根喜提着皮包，扛着用编织袋装的行李，从车上下来，急促地向家的方向奔去。
“爸！怎么下着雪回来呀”！旺财眨着惊讶的小眼，顺手接下了根喜的包袱。
“嗯！车到了娘子关雪就大了，高速也开始封闭，改从国道走，慢的很！走了两天，还不错，总算没有耽误‘会亲家’的事”。根喜松了气回道。
“妈！我爸回来了”！
“好！知道啦”！说话间，玉莲从里屋迎了出来。
“旺财他爸！还没吃饭吧，先歇会我给你做饭去”。
“先别忙，我还不饿，刚在加油站泡了一盒方便面，等会再说”。根喜说着，就把编织袋里的东西倒了出来，从被子里摸出三沓百元大钞来说：“这是临上车前老三给的工资，加上先前给的一万，今年总共给四万。时间仓促没来及存就这样带回来了。今年他的情况也不太好，其他人的工钱都还欠着哩！借咱钱的事他也没提，他还说到了十六，一准回来参加侄子的婚礼，无论如何都要回来，还说烟酒他从山西带些”。
听说三叔也回来，旺财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望着根喜拿回的钱，玉莲长出了一口气，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毕竟从旺财姨家借的三万根本撑不起这场事。
初十的早上，太阳从白色的地平线上高高升起，闪着耀眼的光芒，村头晒暖的翁叟妇孺在硬硬的雪地里跺着双脚，旺财的爸妈骑着满载的三轮车，显然是从集镇备齐了“会亲家”的礼品，晒暖的人围了过来，问东道西的发着几乎不相关的议论：“乖乖，现在娶媳妇都娶不起了，这不是要爹娘的命吗”！
“啥办法呀!你总不能让孩打光棍吧”！
“嘿！这世道……”
旺财妈听到这些似乎得到了一丝安慰，并忙以致谢：“来！来！来！吃块糖，喜糖”！说着说着就把糖块塞到人们手中。
接近中午，下礼时的原班人马陆续到齐，刘根顺也戴了顶新帽子，还特意的刮净了胡须，迈着并不协调的步子跨进了旺财家大门。人们不禁要问，放羊老汉今天怎么也是贵宾？原来是这样，按当地习俗娶亲当日需有司炮手作向导，按照出东门进西门，来回不同路的规矩引领车队，责任重大！一般都是新郎的大伯担任此职。然而，根喜与根生不相往来，如此重大的事情，根生两口子没有半字言语，根喜自然另谋他人。根顺是根喜的堂兄，也是最近的亲门家族，作为司炮手也顺理成章了。
面包车停在了门口，王运来上了车，并探出头来冲着心存疑虑的玉莲说：“旺财妈！孟现康原来要补偿的三万，今天不是才准备两万伍吗!你就放心吧，凭我这本事，上车礼下车礼总得压下来的，不过常言道，二十四拜都拜完了，谁还怕这一哆嗦呀”。显然话中有话。
“好啊!孩子结婚那天让他多敬你几个酒”，玉莲笑着说。
车子启动了，缓缓碾着薄冰向孟常营驶去。
距十六还有几天的日子，旺财与进财兄弟俩与他们请来的好友忙着布置新房，孟燕也从家俱店把选中的嫁妆提前送来，玉莲与根喜忙着迎送每波添箱随礼的族亲近邻，每一笔钱款都记入礼单：
刘根顺 100元
刘根会 50元
刘根厂 100元
付超民 500元 （付井小姑家）
马玉涛 500元 （旺财舅舅）
…………
婚庆须在头天做准备工作，十五那天下午，包桌的厨师在院中选了一片地方，令人清理净积雪，搭上帐蓬提前忙着开刀做菜。日暮时分，旺财的舅舅来挂贺扁，一并送上重金请来的乐队，大门外搭起的舞台上，演员卖力的演唱吸引了人们的围观，一时间，高音喇叭里的欢歌，与礼炮响彻空域的共鸣交织在一起，演轶着农村婚庆现场的一景。忽然，一道贼亮刺眼的车灯射来，并缓缓的停了下来，一个腆着大肚子的魁梧身躯从宝马车中下来，穿着指头粗后根皮鞋的妇人也紧随其后，这时管事的支书根会满脸堆笑：“三弟回来啦！弟妹也回来啦”！
“根会哥好忙啊！你看二哥的事还得你操心，来抽支烟”，络腮胡子的根柱忙将一支软中华递了过去，并握手示好。旺财、进财也忙上前把他三叔三婶迎进屋里，嘘寒问暖。根柱媳妇桂芝忙问：“怎么没见二嫂”？
“我妈在后院哩，我去叫”，进财忙答。
“别叫了，先去把车上的烟酒搬下来”。根柱将车钥匙交给了进财。一会几件老白汾酒和几条玉溪放在了客厅，根柱忙解释说：“这是上席用的，平席用的己与镇上超市联系好了，明一早就送来，不耽误事”。
“他三叔他三婶都回来了，你看，又让你们花这么多钱”，旺财妈系着围裙忙上前问好。
“没啥，侄子的一场大喜，花几个也是应该”，桂芝说着又把一个红包递给了玉莲。
“你看看…你看看…”玉莲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了，随牵起弟妹嫩白的手向酒席间走去……
西沉的圆月高挂在撑天的杨树梢上，微微的寒风吹得人们缩紧脖子，根喜两口子早早的起来，将门口的大红充气拱门充足气体立起，又返屋内整理拜堂时用的升、斗、称、铜镜、铁灯、香和腊烛，这些都是“升斗小民”婚礼仪式上的重要物件。升瓢里装入钱帀、麦夫、染红的生花生、和糖果，按着习俗要有新郎的爷爷在新人拜堂时撒向人们，斗中装入五谷，将秆称、铜镜、和点燃的铁灯接顺序摆放在合适的位置，拜堂后由新郎抱入房中，预示着夫妇新的生活开始，要良心做人以史为鉴，繁延生息光宗燿祖。二人将装好的升、斗一并放在“天地桌”上，布置完这些摆设天已大亮，帮忙的亲友陆续来到，村支书做起了临时管家，指挥着人们各司其职。
吃过早饭，接嫁妆的车停在了很远的地方，雇来的婚庆花车和陪衬车一行六辆停在大门口外，乐队穿着一致的制服奏起了欢快的乐曲，桂芝和艳梅（旺财的堂嫂）作为接引新娘的贵宾，带着两红包，分别包着上车礼六千六，下车礼四千八，显然这是“会亲家”时还价的结果，司炮手根顺一身新装，提着装有小挂鞭炮的皮包，很神气的也上了花车。
车队依次启动，婚礼的序幕也就此拉开。
时近中午，接嫁妆的拉着电器类和“歪脖子客”（旧时女方用扁担抬着嫁妆送到男方家的一行人）首先到家，安顿好客人后，婚车也随后到家，艳梅撑起红伞，旺财从后坐上吃力地抱起穿着白色婚纱的孟燕，走向大红地毯，在司仪的引领下两人停在了“天地桌”前，一场西式风味掺杂着古老的风俗的婚礼开始了。
随着音乐的响起，司仪用标准的普通话动情地说道：“听，婚礼的钟声敲响了，一个神圣的时刻到来了， 旺财先生和孟燕小姐，你们的婚礼庆典圣台就在你们的面前，此时此刻，就意味着你们将成为对方的另一半，你们的肩头就自然会担起一负沉甸甸的责任，从今往后相守一生、相伴一生、共同去面对生活中的一切……
仪式进行中，音乐突然低深起来，司仪深情说道：“百善孝为先，感恩亲朋，感恩父母，现在到新郎新娘为父母敬酒的时刻，让掌声响起来”！
观众一阵热烈掌声。
司仪放慢语速继续说：“说到父母，我就想起了一句话：生我者父母，养我者父母。茫茫人海，大千世界，是父母给了我们无私的爱。从咿呀学语到长大，我们所走的每一步，都离不开父母的心血和汗水。如今，我们已经长大，可谁曾看见，您的额头布满了皱纹，您的鬓角出现了雪花。您的脊背不再挺拔，您的眼睛失去了光华。您用青春滋养着我们成长，您诠释了“父爱如山，母爱如海”最神圣的两句话……”，听着司仪煽情的言语，观众又一次给了热烈掌声，根喜夫妇幸福的满眼噙泪，玉莲更是抽动着嘴角，双手接过儿子与媳妇敬上的酒水，没喝过酒的她也一饮而尽……
西式仪式结束了，旺财的远房爷爷撒了喜钱，并念念有词“一撒金，二撒银，三撒乾坤福满门”，旺财抱起“天地桌”上的斗，同孟燕一起入了洞房。
紧接着开始了简短的“受头”仪式，还没结束，孟燕娘家送亲的亲友团也已来到，被安排在了堂屋客厅，分宾主依次坐好，自然有支书根会，三叔根柱、旺财姑夫超民、以及旺财二舅玉涛等作陪，王运来作为今天主客，自然坐在上位，席间宾主敬烟问好，劝酒让菜喷云吐雾，谈天论地无所不及气氛极为活跃。酒过三巡、菜至五味，加上新郎新娘的两次敬酒，让王运来提前醉下阵来，欲去找根喜说话，明白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他在向旺财妈讨要许诺的婚介金，这时玉莲也腾出空来，“运来哥，怎么不再喝点啦！你这“月老大人”为旺财的事没少操心，旺财爸还没敬你酒哩”！
“说这就见外了不是，旺财是我侄呀！我能有不尽心之理，放心吧，进财的事哥也包了”。
“那自然是……”玉莲忙示意根喜取出两仟块钱来，以酬谢王运来。
送了客人，整理好院子已到掌灯时分，疲劳了一天的玉莲歪斜在床打盹，根喜依然抽着廉价的纸烟，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这是一个儿子的婚事，花掉了我这半生的积蓄，眼下进财也到了婚娶的年龄，也即将重复这婚事的程序，盖楼房、说媒、下礼、会亲家、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