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二）

“小启”小姨忽然一脸惊慌的推开了门，望着冲着窗户大笑的我，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恐惧。

我回头冲她粲然一笑：“小姨，我饿了”

而后的日子，陆陆续续有很多人来看我，往日的同学，老师，还有一些不熟识的亲戚朋友，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是相同的，几分的惋惜，几分的怜悯，还有，几分的庆幸吧，庆幸死人一般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不是他，庆幸他们的人生其实没那么悲惨。

对此我都是一一微笑而过，病床前的慰问卡和千纸鹤已经堆了满满一抽屉，无非是祝早日康复云云而已，我都让小姨放在了最下面的抽屉，从未翻阅过，因为我讨厌那些文字，讨厌那些人，越是深情悲悯就越是痛恨，因为他们不懂我是如此的痛恨我自己，我做不来他们说的坚强，更经不起一丁点的怜悯。这个世界上唯一有权利给我怜悯的两个人已经离我而去，从此我便再也不需要任何怜悯。

再次见到那个男生是在我再次做手术之前，因为左腿的伤太过严重，所以必须把左小腿截去，一直平静的我在那一刻忽然疯狂的反抗起来，也许早在一开始我就在一直回避着这个结果，而有些事终究是逃过了一时逃不过一世的，它从不会因为你的态度而变。

当时满屋的护士都想要暂时压制住我，打上一针镇定剂，我拼命地反抗着，因为我知道一旦我睡去了，醒来时可能就永远不能再站起来了，门口的小姨早已泣不成声，我杀猪般的嚎着，医生也为难的打量着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候，他走了过来，依旧是灰色的衬衫，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忽然的拥住我，眼底一片潮湿，他说：“我陪着你好吗？”

我本该本能的推开他，可是我却没有，他的拥抱如此的熟悉，熟悉到我竟感觉不到一丝的不自然，那一刻，我忽然停止了挣扎，木讷的任凭身边的护士跟我处理着流血的伤口，打镇定剂，固定左腿……只是眼角忽的有一滴泪，与他脸上的那一滴同时滑落……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身边是小姨和姨夫，还有外公外婆，外婆苍老的眼底一片灰暗，看着我醒来忽然嘶哑的哭了出来：“启儿啊，我苦命的孩子啊！”她的哭声很大却喑哑，她绝望的哭着，几近嘶吼，似乎完全忘记了这里是医院，最后还是被小姨搀了出去，从头至尾我都没有说一句话，外公亦没有，最后他闷头说了一句：“人老了，别嫌她烦，等你出院了跟我们住在一起吧，你外婆一直很挂念你，以后的几年也好有个人陪”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我的眼角不知何时已经一片湿润。

等大家都出去之后我就昏昏的睡了，我觉得我真的是累了，自从车祸之后我几乎很少说话，他们只当我失去双亲忧伤过度，又失去了左腿所以寡言，其实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现在我的情况，无论说出什么，于他们而言都是一样的吧，仅有悲哀而已，即便我能笑的出来，在他们看来也只是逞强吧！

其实他们想的不错，只是他们没有猜中所有，其实比起悲哀，我更多的是痛恨，我恨我的父母，他们推我出去的那一刻难道没有想到我此后会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吗？他们难道不知道我即便能再次活下来又是背负着多大的负重吗？他们依旧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在他们眼中，或许他们一直都是对的吧，但是他们怎么能忍心呢！

我醒来的时候病房里已经没有人了，我静静的望着床边的输液管，那透明的液体从那冰冷的玻璃瓶里缓缓的流进我的手臂，有着淡淡的凉意，我不由觉得好笑，生命有时候还真是个可笑的东西，那么多的剪刀在我的肚子连番搅动我都没有死去，现在却要靠这个细若游丝的输液管来维系，我的右手摸着那凉凉的液体，我在想，是不是只需轻轻的扯断这个维系，我便能好好的睡一觉了，我好累！

“你在做什么？”他突然一脸慌乱闯了进来，他看上去比前几日还要虚弱，额头已经有着细密的汗珠，语气里第一次有了怒意。

他一把甩开了我的右手，然后一巴掌迎着我的脸颊打过来，但是在触及我的前一刻却突然停住了，他的眉头紧皱着，脸色已经因为惊惧而泛红，眉间怒意凛凛，眼底却全是落寞，死一般的落寞。

他一个巴掌甩在了自己脸上，一下一下，那清脆的声音在病房中响起。

我错愕的望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神智慢慢的清醒过来，我吃力的拽住他的手臂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看着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的我，突然颓然的蹲在地上，声音喑哑：“对不起……对不起”他语无伦次的说着，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绝望的锤着自己的头，我更加怔住了，不明所以。

不知过了多久，他起身，将我身上的被子向上拉了拉，认真的望着我的眼睛道：“我求你”他一字一顿，眼底有着一抹被撕裂的痛楚，“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让你幸福。”说道幸福两个字的时候，他的眼神暗了暗，并没有抬头看我。只是握着我的被褥的拳头微微攥紧了，他抬头望着我，眸子里的坚毅让我一时无措：“只一次就好，若你最终依旧选择死亡”他的眸子的光突然一下子暗了下去：“我也决不再勉强你”。

他眼底的伤痛是如此的诚恳，我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心底有一处颤了颤，但终究还是侧过头去，原来他也是希望我活下去的啊，一如大多人一般，那他们谁能说清出这样的存活终究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