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小小说）

咖啡屋里十分清净，只有毛立一个客人。女服务员恭敬地端上咖啡，抬脸说，先生请慢用。

毛立一下子愣住了，脱口而出，妙玉?你是妙玉?女服务员娴静地笑望着他。毛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抱歉地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女服务员说，你没有认错，我就是妙玉。毛立大吃一惊，激动万分，一下抓住她的手，妙玉，真的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毛立与妙玉认识，是在五年前。

那时毛立是美院的研究生。他来到一个风景优美的大山深处写生作画，寻找素材。他居住的民宿对面，有一个尼姑庵。每天开窗，都能看见女尼们进进出出。

一天路过庙旁的桃树林，几个年轻女尼正在劳作。他悄悄站在一边，拿出速写本临摹起来。女尼们发现了他，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地笑闹起来。然后背上背篼，鱼贯进入庙里。进门时，一个秀美的女尼回转头，对他粲然一笑。

后来在山道上，他邂逅了这个秀美的女尼。迎着她大胆而清澈的目光，他手脚无措，有些难堪地垂下眼。这个女尼好奇地问道，你是画家?

毛立羞涩地回答，我是美院学生，还没有毕业。女尼扑哧一笑，大学生呀!

毛立与这个叫妙玉的女尼就这样认识了。

在山涧的溪水边，在山路的凉亭里，妙玉成为毛立的模特，毛玉为俊俏的妙玉，画了不少临摹素描。看见自己的画像，妙玉睁大水汪汪的眼睛，天真无邪，赞不绝口，哇，你画的真好。

对这个不涉世事的妙玉，毛立渐渐有了一种朦胧的喜欢，愿意跟她在一起，看她清纯的模样，听她欢快的笑声。妙玉也教会他认识山里的各种奇花异草。

他俩接触过程中，毛立知道了这个十七岁女尼的不幸身世。

她是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冬雪初霁的早晨，尼姑庵的师傅在门边，发现了襁褓里的她。从此她被庙里收留，在庙里长大，师傅为她取名妙玉。

毛立问她，你寻找过你的父母吗?妙玉摇摇头，既然他们抛弃了我，我们此生就无缘无份了。

毛立又说，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的生世吗?妙玉凄然地说，知道又能怎样，不知道又能怎样，还不是自寻烦恼。

妙玉抬起头，眼睛明亮，无限憧憬地说，我最想的，就是离开庙里，跟你们一样自由自在，看看外面的世界，该多好啊。

毛立有些感动，把妙玉一下搂在怀里，他感觉到妙玉温软的身子，在他怀中发出微微的颤栗。

一天毛立接到妙玉的留言，说有事情找他。

在他俩经常见面的溪水边，妙玉脸蛋发光，目光异常地望着他。听说你要走了。毛立点点头，要回学校准备毕业作品。

妙玉说，你能带我走吗?毛立感觉突然和惊异，一时不知道怎样回答。他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面对妙玉灼热的眼光，毛立垂头低声说，让我好好想一想。

妙玉说，你不要勉强自己。三天以后，我在这里等待你的回答。

三天以后，毛立没有去溪边，他提前离开那里，独自返回了学校。

想起这些往事，毛立情不自禁的紧紧攥住妙玉的手，急切地说，我后来去找过你，可是你已经离开了庙里。

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毛立又去那个大山深处的尼姑庵。

庙里人告诉毛立，妙玉走了，而且怀上了孩子。毛立简直无法相信自己耳朵，怀了孩子?对，就是那个画家的孩子，听说她与画家早有私情。

毛立仿佛被五雷击中，顿时懵了。

毛立急迫地问妙玉，你走的时候，他们说你怀了孩子，是真的吗?妙玉笑了一笑，点点头。那是谁的孩子?毛立非常想知道这个问题。

妙玉幽幽地说，别人的孩子，否则庙子不会让我还俗的。

孩子父亲呢?毛立有些失落。妙玉摆摆头，说不知道。但是，孩子现在跟我在一起。妙玉笑容像个稚气的孩子，幸福而又灿烂。

我会让他跟你一样，读很多的书。妙玉崇拜地说。

毛立心情复杂，呆呆地坐着。

你会带我走吗?突然，妙玉莞尔一笑，柔声问道，她明亮的眼眸，静静地望着他。毛立嗫嚅着，不敢对视妙玉的眼睛。

像一串清脆的风铃，妙玉的笑声响起来。五年前你不敢，现在更不会了，对吧?毛立像一个无法回答老师问题的学生，窘得无地自容，头低的快垂到桌上。

那天你失约后，我就明白我们无缘了，我必须自己走出来。妙玉的神情落寞而忧伤。

这时，咖啡屋的门铃响起来，有客人进来，妙玉起身去招呼客人。

明媚的阳光，从窗外撒洒进来，店堂里明亮很多。望着妙玉轻盈而自信的身姿，毛立不知道，自己手中这杯苦咖啡，应该如何咽下。

其实，毛立还不知道的是，孩子就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