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玉镯

月光从窗户射进屋子里的时候，姑妈还没将姑父等回来。

别看姑父这一辈子没给姑妈几个好脸，可姑妈没有姑父在家的时候，还真的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更何况邻居的王寡妇刚刚去世呢。姑父在王寡妇的葬礼上写完账单回来，对姑妈说：我出去有事，可能晚回。姑妈说，啥事？姑父说：甭管。

自从姑妈嫁给姑父以来，姑父就总也没和姑妈好好的说过一句话。每天都是一副极严肃的表情。为此，头几年姑妈着实难过了一阵子。姑父是全村最有文化的人，谁家有个婚丧嫁娶的，都是姑父去写账单。有时还在小的刊物上发表一些短文诗歌之类。全村的男人有几个能和姑父相比的呢？更何况，姑父还总是一脸的正气。姑妈总是这么想着，慢慢地就由难受转变成骄傲，后来就开始崇拜姑父了。因为姑妈没读几天的书。

月亮西斜的时候，姑父还没有回来。屋外稍有动静，姑妈就是一阵的胆战心惊。这个老不死的，到哪里去了呢？姑妈在心里愤愤地说。

唉！姑妈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想起了王寡妇。王寡妇和姑妈是邻居，也是姑父的初中同学。她为人纯朴，心地善良，性格开朗。是姑妈最谈得来的人。所以，她总是到姑妈家去做客。也就是王寡妇的到来，姑父才总能露出愉悦的神情。因此，每当姑妈发现姑父抑郁寡欢的时候，总是盼着王寡妇的到来。

有时候，姑妈也替王寡妇惋惜。姑妈不明白，王寡妇怎么就不再嫁呢。守了三十多年的寡，岂不是白白的苦了自己。如今也不时兴立牌坊，图个啥呢。她的儿子在县城过得很好，几次接她去县城她都不去，傻女人！姑妈在心里说。

屋外一阵狗叫声，姑妈以为姑父回来了。可狗叫声消失之后，姑父并没有回来。于是，姑妈在这寂静而又胆怯的夜里，想起了那对玉镯。这对玉镯是姑妈结婚时，姑妈的婆婆赠与的。结婚的头几年，姑妈总是想将这对玉镯戴在手上，而姑父总是非常严肃地说：那么金贵的东西，干农活弄坏了，还是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好。然而，有时姑妈在家里呆着，将玉镯戴上时，姑父也是满脸不悦。打那以后，姑妈就总也没戴过。只有姑父出门不在家的夜晚，姑妈将玉镯取出，放在枕边。时而摸摸，时而看看。就好像这对玉镯就是姑父，直到姑妈慢慢地睡去。

姑妈起身，来到放玉镯的箱子面前。然而，姑妈将箱子翻了个遍也没发现那对玉镯。姑妈接着又翻遍了所有能放玉镯的家具，结果一无所获。

寂静的屋子里，姑妈蒙在了那里。

我是午夜十一点多钟接到姑妈电话的。

由于表弟在大城市工作，所以姑妈家有个大事小情的，姑妈总是和我打招呼。我所居住的是个小自然屯，同归姑妈的村部管辖。屯子离姑妈的村子只有一里地的距离。我试图骑摩托去姑妈家，但是怎么也没打着火。也不知姑妈家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决定步行去姑妈家。一里地的路程，十多分钟也就到了。当我走到路边王寡妇的新坟附近时，我震惊了。王寡妇的坟前分明有个人坐在那里！

我的头发立刻忽地竖起，心跳迅速加快。我虽然是个无神论者，但这深更半夜的遇见如此情景，着实吓得我够呛。我壮着胆子向那边喊了一声：喂，你是谁？我听到那里传来微弱的回答声。尽管没听清，但我确定那里坐的肯定是个人。我的胆子大了起来，一边高声地和他搭话，一边慢慢地向他靠近。当我走进那人跟前时，我被震撼了。这个人原来是姑父！

姑父捧着一对玉镯，已无力站起。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姑父搀回了家。

我给村医生打完电话，然后把我所看到的一切告诉了姑妈。姑妈听完之后，沉默了良久。忽然，姑妈就像疯了一样，将那对玉镯高高的举起，然后狠狠地摔在地上。

一对晶莹剔透、如姑父一样完美的玉镯，在一瞬间碎了一地。

姑父，你的心里到底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呢？我望着躺在炕上有气无力的姑父，在心里说。

我不知道用怎样的语言去安慰姑妈。而这时，姑妈猛地抱住我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