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火红头巾的朴指导

上世纪六十年代，我是厂办技校的教师。每当市郊农忙季节，市里会让企业派职工去支援农村。企业也会让技校学生代替职工前去。

我这次是领我班学生，去郊区一个种水田的朝鲜族生产队支农。记得那时已是夏天，稻子已经一尺高，这时急需为水稻除草和松土，

以前我们到农村帮忙，去的都是旱田，那儿除春耕播种外，主要是铲地，学生们铲地的技术都学会了。这次来到了水田，几乎所有学生都没尝试过。除觉得新鲜外，还有点担心，尤其是女学生，怕水中有虫子咬或被玻璃叉子扎伤。

我们下水第一天，生产队队长亲自领来一个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中年妇女，她中等个儿，头上围着农村女人下地干活通常都要围的头巾，火红色的。虽然整天都要接受风吹日晒，但她的脸看上去还和城里的女同志没大的差别。她给人的印象就是乐观，喜欢笑，灿烂的笑容总挂在脸上；火红的头巾映衬出一副为人诚恳、大度、喜欢帮人的形象。但她给人的第一印象，还不是这些，而是她已经怀孕了，并且腹部已经鼓了起来，连身上穿的衣服最后一个扣子，都无法扣上。

队长简单介绍了她的情况，说她姓朴，对培育和管理水稻很有经验。就让她指导你们劳动吧。她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别听队长夸我，我不行，我哪里能指导，只不过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我顺势对学生们说：“大家今后就叫她朴指导好吗？”大家一致同意。接着，她就开始给大家讲水田如何除草。

“为水稻除草，不像旱田，可用锄头，水田全用我们一双手。”说到这里，她向学生伸出自己的一双手，并将十指弯曲成挠痒的样子，上下提拉。同学一看就明白了。

“要挠的地方，可以说，除了稻子外，它的周围，尤其是紧靠根部的草，都要挠到，如果不这样，稻子的养分就都要被草夺走。”

“这个活儿，不能只求快，要除干净才行。”说完，她就领着大家下水田了。

她让大家每人一垄，一字排开。她在队伍中间的前边，开始给大家做示范，只见她深深地弯下了腰，一边做，一边还不停地讲着要领。同学们一边看着，眼中都露出怜悯和担心。大家想的是：她都这样了，怎么还要干活；而且是水田中大弯腰的活。我于是上前，忙对她说：“大嫂，您不用亲自演示，你只要用口讲解，学生就会明白。”她听后，笑了起来：“这不打紧，我们农村，像我这样的孕妇，都仍在田里干活；哪里会那样娇气。”她的一番话，让我感到朝鲜族女人，既刚强又特别能吃苦，很值得我们学习。

这时，同学们都学她的样子，开始弯大腰挠起来，她又说：“乍开始弯腰，时间一长，肯定受不了；这时可以站起来直直腰。我们长年干这种活，就习惯了，不太用直腰了。”她讲的差不多了，见学生们都按她讲的做了，这时她并不休息，而是看哪个女生进度拉下来，她就急忙去帮她。她在水田中，挺着大肚子，一时也不肯闲着。

那时，还没包产到户，她对生产队的活，如此认真，不肯马虎；领着我们大家硬是把那一大片水田除完了草，队长曾亲自来查看，夸我们的除草质量还不错。这和朴指导的努力分不开的。每天下工后，我们与她有一段挺长的路会一起回家，我们一边走，一边与她闲聊。她会讲一些当地朝鲜族的趣事，当然，我们也会把城里的事讲给她听，她很感兴趣。所以，每天在这一段路上，说话声不断，自然笑声也不断；在分手时，总觉得大家的谈兴仍然未尽。

就这样，我们早出晚归，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水田除草的技术也熟练了，并渐渐也不觉得那样累了。

大约一周后，有一天我们没看见朴指导来上工，来代替她的，换成队里的一名干部。没等我们问，他主动对我们说：“你们的朴指导今天不能来啦，她昨晚下半夜时就分娩了；生了一个宝贝儿子，母子平安；她很高兴，她已经儿女双全了。”

听了他的话，大家都愣了好一会，心想，昨天她还和我们一起弯腰干活，没想到十几个小时后，就生了，太了不起了。在这一整天的劳动中，大家觉得比平时话也少了，也没趣了。我对同学们说：“生大胖小子是大喜事，收工后，我托队长替咱带话，说咱班全体师生，祝福她儿女双全。

这时，队里的除草任务也基本完成。我们也接到让我们返沈的通知。在回沈的汽车上，我们都说说笑笑地谈着这十几天的水田劳动，其中谈得最多让我们最佩服的人，就是那个围着火红头巾的朴指导——她是那么乐观、勤劳和刚强啊！